戴珺向顾衍誉描述那一幕,天铁铸造的牢门紧闭,但底部船板出现了一个规则的空洞,王潜和揽月全都消失不见。
顾衍誉当时咬牙切齿:“他可真是,给自己起了一个好名字。”
然而在此关头上,这只能算是小事。顾衍誉对于派人去追查也没抱太大希望,如果王潜得以生还,按照目前大庆和羌虞的关系,他去羌虞继续请求庇护的可能性很大。大庆和羌虞的实力对比重新调整之后,那图或许很乐意收留他。
不过顾衍誉也并不绝望,来日方长,眼下的局势已经对他们很有利了。
杜衡终于处理完戴珺的伤口,这个皮外伤从“有点深”变成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口子,杜衡上完药,给他做了一个横贯左肩到右边肋下的包扎,过程中沈万千来敲了一次门,说伤员都处理完了,没有大事,他们可以放心休息。
杜衡想了想,决定自己再去挨个检查一遍,又叮嘱几句该注意的,才退了出去。
送走他,顾衍誉一回头,看到戴珺正在慢吞吞穿回自己的里衣。
摇曳的烛火之下,他蜜色的肌肤流淌着光泽。从海里回来,他已经洗过一次,肌肤里浅浅沁着某种香草的味道。从陵阳到羌虞的一路奔波和躲避追杀,让他变得更为精壮。
顾衍誉走过去,把住他的手,柔声说:“我来。”
尾声(二)顾家百年繁荣与否,昌盛与否,我说了算!
戴珺背后有个巨大的伤口,睡觉不大方便,顾衍誉此刻才懂当初他照顾自己时的小心翼翼,总怕不留神碰到。她想依偎在他身边却又踌躇。
戴珺侧着身,拍拍身前留出的空。顾衍誉咬唇:“如果,我半夜睡相不好……”
戴珺含笑:“从没有过,你一直都睡相很好。”
顾衍誉歪头:“真的吗?嘉艾也这么说。可小时候带我的姆妈,说我是最烦人的小孩。”
她说完恍然明白了什么,真奇怪,她为什么会相信呢,她下意识以为嘉艾对她是愚忠,没有说实话,却信了从前在乐临时那个不喜欢她的老嬷嬷到处跟人说的。仿佛讨人厌这件事是她的天赋,从小时候搅得姆妈不得安宁开始。
“过来,誉儿,我自己也会小心。”他伸手,顾衍誉握上去,戴珺拉着她上来,往自己怀中带了一把,压着一点笑意说,“在你误伤我之前,我会这样,把你扣住。”
呼吸惹得她耳朵痒痒,于是顾衍誉笑了出来。
她把自己整个人蜷进戴珺怀里,那种能严丝合缝嵌在一起的感觉,像是找到了这浩大世界里一个独属于她的角落,永远为她敞开,永远接纳她,令她觉得温暖和安心。
熬到此时,先前涌上来的睡意反而被强行压下去,顾衍誉手心贴着他的胸膛,仰头时眼睛亮亮地看他:“我想通了一件事。”
“是什么?”他伸手来,抚摸顾衍誉的脸。
命运弄人,成亲之后两人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反而少,好像一道珍馐摆在面前,每次刚提起筷子,就被打断,不满足和对这个人的渴求,就在这样的分离里,被一次次放大,变得更为强烈。
而顾衍誉此刻在他怀里,那些躁动和不满足奇迹般地被安抚,像是惊世的白瓷工艺品被好好放在铺就软垫的宝盒里,他的心落回去,漾着说不出的安宁与喜悦。
顾衍誉顺着他手掌的动作,微微抬了抬下巴:“我曾经想过,可能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也不会如何去爱别人。”
他的手收紧了,心也跟着一酸。
顾衍誉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因为我也听过很多嘛,时间久了难免会想,是不是愿意跟我站在一起的人,都是因为我用了很多小把戏。”
戴珺忽地生出不可抑制的酸涩之感。
“如果别人也太聪明,我就止不住要多心,对方是假意还是真心;如果对方人太好了,我就要生出愧疚来。”
她想说因为你很好,我也曾担心过会对你无以为报。但是看到戴珺的眼睛,她想不该再说了,他就快要因为心疼而流泪。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手搭上他的臂膀,依恋地低语:“玉珩,在船上,你为我挡住暗器的时候,也是这样抱住我的。如果不是你,现在这个伤口,会出现在我身上。”
戴珺认真地看着她:“愿意为你挡下那一击的人很多,我只会庆幸当时是我离你最近。”
顾衍誉忽然笑起来,她决定换个话题:“唔,其实我想想,子霁一直对我是很好的。但我小时候总是免不了对他有很多揣度。”
戴珺反应了一下,哦,姬雪照。戴大公子难得冒出了一个非常不光明的念头,幸亏顾衍誉从前谁也不信。他一边不由对姬雪照生出多几分同情,一边诚实地把眼前人更往怀里扒拉了一点。
顾衍誉察觉到他这个不安的小动作:“唔,怎么回事?疼得厉害吗?”
“有点儿。”
“等姬雪照醒了,我要揍他去。”
戴珺倒是没想到这茬,虽然他也觉得柳叶镖上涂毒不大有必要,根据杜大夫的说法,那毒药是他早先给姬雪照防身用的,发作时间没有那么快,用在那个当下就必须死的哈泰身上实属浪费。但他到底还是明理地说:“不关姬兄的事,他当时是冲着哈泰去的,一时情急,也来不及考虑更多。”
然后他因为如此大度,得到了心上人一个充满怜惜的吻。
戴珺忽然体会到了,嗯,装一装什么的,有时也颇有好处,他这颗坚守多年的君子心往后恐怕不是很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