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云脸上流露出一种颇为古怪的神色。
“谢青云,你去过秣陵么?”
谢青云沉默。
“秣陵的冬日湿冷无比,那柴房四处漏风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即便是睡觉也只能靠着柴火蜷缩在角落里。”
“分明满屋都是供人取暖的柴火,却没有一根是属于你的。”
“若是偷偷烧了一根木柴,第二日被人发觉,便连一天的饭都不会有了。”
“谢青云,拜你所赐,整整十八年,我不曾吃过一次饱饭。”
“一次都没有。”
谢枕云掀起眼皮,轻描淡写开口:“而你,分明不过是个乳母的儿子,那么低贱的血脉,却占据我的身份,替我享了十八年不属于你的幸福,锦衣华服,玉盘珍羞,高高在上众星捧月,你当然可以有真心。”
“只是你忘了,即便你有真心,你也不过是个假货,根本配不上我。”
“真心给你,不如给一条狗。”谢枕云眉梢一剔,眼神里藏着轻慢,低头把玩腰间的配饰,“我能耐着性子哄你这几个月,你也该知足了吧?毕竟我对你,已经够仁慈了。”
“……”纵使到了此刻,谢青云仍旧没有松开抓住他衣袖的手。
“松手。”谢枕云不耐拧眉。
“不松。”谢青云愈发攥紧。
唯恐这一松,便再也不得触碰。
他甚至可悲的发觉,即便一切都是虚假,即便谢枕云恨极了他,骗了他几个月,把他戏弄得团团转,他仍旧无法生出半分怨怼与怒火。
谢枕云说得对,他的骨子里天生低贱。
谢枕云倏然抬手,甩了他一耳光。
“贱|狗,松手。”
谢青云兀自承受,薄唇抿起,不肯放开他。
“既然都已说开,你难道还要对我死缠不放?你贱不贱?”谢枕云不再伪装,刻意装作单纯的眉目浮现出原本靡丽而冷艳的颜色,颐指气使的姿态透露着骨子里的恶毒和傲慢。
这是最真实的谢枕云。
如藏有剧毒的海棠花,明知有毒,却无人可以抵挡他的魅力。
“我不愿与你桥归桥路归路。”谢青云望着他,艰涩道,“让我留在你身边,哪怕是当一条狗。”
可惜谢枕云不缺上赶着来讨好他的狗,若谢青云是什么拥有滔天权势的权臣,或许他还会迟疑一下。
两人争执间,袖中忽而掉下来一个东西。
玉器碎裂发出清脆声响,两人低头望去。
只见那只小猫玉雕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一块碎玉上雕琢的字迹尤为刺眼——
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谢枕云站着没动,看着谢青云松开他的手,蹲下身去捡。
深冬的雪又大又急,他本就不曾痊愈,大夫多次嘱咐静养,心绪起伏容易让气血逆行,此刻已有些站不住,缓缓在美人靠旁坐下,绵软无力的疲惫感方才得以缓解。
他垂眸望着谢青云认真捡起一片又一片,不曾有半分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