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脑袋,不住地偷瞄他,见他神色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屋子里一时没了声息。半晌,他忽然说了一句,“没有。”“啊?”我一怔,才明白这就是我要的答案。努力克制着不笑,可嘴角还是弯了起来。正忍俊不禁……“都伤成这样了,明天就别来偷看了吧?”我一愣,不由地张大了嘴巴。他看着我,一脸的淡漠,“嗯?”“恩。”我被迫点了点头,“知道了。”“你的家人呢?”他问。“我是来这儿静养的,他们都在琼结。”我小心地看了看他。他收好药膏,看着我穿上鞋袜,“现在能走么?”我试着站起来,脚腕儿一阵生疼,根本没法儿一个人走。寺里又有那么多台阶,走下来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我摇了摇头,无助地望向他。“我送你回去吧。”他淡淡地说。“怎么送?”我脱口而出,刚说完就后悔了。他颇有深意地看着我,“你说呢?”我不禁羞红了脸,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是打算目送还是真送啊……“你住哪儿?”他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想了想,朗声说,“对面的尼姑庵。”他一愣。我不禁笑出来,“真不好意思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他若有所思地横了我一眼,扶我起来,“走吧。”“噢。”我站起身,咝,脚腕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得我直吸气。可别无他法,我只得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一路上有许多喇嘛来回穿行。按理说,普通喇嘛与活佛相遇,是要让道的,只能低头站在路旁,等活佛过去以后才能行走。可是今天,他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我,引得相遇的喇嘛们一路躁动。他们虽退到了路旁,但却都仰着头,睁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我们。看来这个时候的他,名声还是蛮好的。可等到以后……我叹了口气,有些怜惜地看向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不好佛法,不守教规的□□啊。其实他的诗到底是情歌还是道歌,专家是很有争议的。大概这就是他的传奇之处了。庵子里的尼姑们一见是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拜倒在地,虔诚地注视着她们最尊贵的活佛。她们的激动之情早已掩盖了一切,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到他身边的我。扶我到门口,他便停住了步子,从怀里掏出药膏,递给我,“这个每天擦一次,脚腕尽量不要碰水。”“恩。”我点点头。“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他双手合十,略低了身子。我赶紧回礼,诚惶诚恐地把身子降得更低,“上师慢走。”他转身向外走去。我一手摸着小瓷瓶,一手扶着门框,艰难地挪了挪身子。久久地望着他清瘦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到了,我还是恋恋不舍地不肯进屋。一阵风吹过,灌进我的衣襟里去,凉飕飕的。未时是拉萨最容易起风的时辰,我缩了缩袍子,刚想转身往回走。“卓玛。”好像有人在喊我,一转头,正对上一双清澈漂亮的眸子。心伤雪白的长衫,粉色的袍子,藏蓝色的松巴鞋,她梳了整齐的小辫,看上去温柔可人。“玛吉阿米。”我念着这个好听的名字。她快步走了过来,靴尖上的铃铛叮咚作响。“进来坐啊,咱们聊会天儿。”我向她招招手,她一点头,发现我行走不便,不禁问道,“卓玛,你的脚怎么了?”“哦,没什么。”我摆摆手,将小瓷瓶搁在书桌子上,“下台阶的时候没走稳,不小心扭到了。”“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她连忙扶我到短凳上坐好,关切地问,“严不严重?有没有伤到骨头?”我见她一脸的焦急,不禁“扑哧”地笑了出来。高原上的女子生性就是自然,半点儿坏心眼都没有。我拍拍胸脯说,“只是点小伤,趟个两三天就好了。我又不是大小姐,哪有这么娇贵。”她一愣,也笑了出来,又不放心地说,“还是让我看看吧。”“你懂医?”我惊奇地问。她摇了摇头,蹲下来小心地脱掉我的鞋袜,“不精通。不过我阿爸以前是行医的,我从小就在药铺子里长大的,自然耳濡目染。”脚腕子上红了一大片,已经肿了起来。她仔细地看了看,轻轻地碰触着。我暗吸了一口气,有点痛,试图做些别的来分散下注意力,“那你家是开药铺的啊?”“以前是。后来改开酒馆了。”她答道。“是么?”我不禁开玩笑地说,“那以后我去你们家喝酒。”“你酒量很好?”她笑着问。我眯了眯眼,表情夸张地说,“千杯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