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两。”潘宝璐一瞥龚美,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
龚美不敢应声。刚才那一声“二十两”,实在是看不惯潘宝璐,存心较劲,出口之后已暗暗后悔,如今要再加价是再也不能了。
刘娥从龚美后方走出,看着潘宝璐,面带笑意:“四十两。”
潘宝璐脸色一变:“五十两!”
刘娥从容不迫地继续加价:“六十两。”
“七十两!”
刘娥仍气定神闲:“八十两!”
潘宝璐一咬牙:“一……”
叶子在潘宝璐身后哆哆嗦嗦地轻扯她袖角:“姑娘……我们……没带这么多钱。”潘宝璐回身一巴掌将叶子的手拍掉,气急败坏地继续报价:“一百两!”
刘娥一哂,从旁边番商的长案上取了一柄翡翠如意,悠悠踱步至潘宝璐身边,以如意牵开潘宝璐帷帽垂下的丝绢,注视着她含怒的双眸,微微一笑:“姑娘肯出如此高价,想必是出于真爱,在下愿成人之美。这些明珠,归姑娘了。”
她收回手,让丝绢重新蔽住潘宝璐欲哭无泪的脸,朝她深深一揖,然后放下如意,含笑带着龚美离去。
长案后,番商还陷在暴富的狂喜中:“一百两黄金!汴京人,有钱人!汴京真是好大一个繁华都市,遍地黄金,多大的梦想都能实现!”说完把珍珠匣子直直递到潘宝璐面前,另一只手向她摊开,等着她付钱。
潘宝璐向随行的小厮示意,小厮取出六十两黄金,为难地看向叶子。叶子泫然欲泣:“姑娘……方才我跟姑娘说了,我们没带那么多钱……”
围观的人群中讥讽之声四起:“怎么,有胆报价,没钱付账?”
“看她一身绫罗绸缎,难道竟也是个骗子?”
“姑娘,要能结账再出价,别在番邦蛮夷面前丢我们大宋的脸。”
……
那番商也急了,对潘宝璐道:“我卖珍珠,要抽解税钱给宋国,你出价不买,让我如何付税钱?”
潘宝璐涨红了脸,伸手戳了叶子一指头:“你回府去取!”
叶子垂首,声细如蚊:“这么大笔钱,怎么……跟夫人说……”
潘宝璐正待发作,忽闻有人高喊:“姑娘,钱我已取来。”
话音刚落,一男子从人群外挤过来,手里捧着一个黑色包袱,走到番商面前打开,正是黄澄澄的黄金。
见此变化,众人惊疑不已。番商眼疾手快,迅速从男子和潘宅小厮手中接过黄金,然后把珍珠匣子塞进潘宝璐怀里。
潘宝璐惘然捧着珍珠匣子看向男子,但见他二十余岁,衣着普通,相貌平平,并不是自己府里的家仆,看着也不像富家子弟。
男子向潘宝璐作了一揖,拨开人群里径直走开。
潘宝璐带着叶子趋前几步,问:“你是谁?”
男子转身:“我只是听从我家主人的吩咐,给姑娘将钱送来。”
潘宝璐更是好奇:“你家主人是谁?为何要帮我?”
“主家吩咐在下不得多言,望姑娘恕罪。”说完,那男子躬身离去。
潘宝璐仍感好奇,一路追去,跟随着那男子一直走到数十步开外。那里垂杨下,有位穿着窄袖锦衣的贵胄公子骑于白马之上,侧颜正朝她这边转来,但见他丰神俊秀,目若朗星,却是那日自惊马背上将她救下的金紫少年郎。
那奉命送钱给潘宝璐的男子是赵元侃的侍从张耆。张耆走到赵元侃马前,向他作揖,随即朝潘宝璐的方向一指,赵元侃含笑看来,正好触及潘宝璐的目光,潘宝璐顿觉胸中一窒,骤然加速的心跳几乎令她不能呼吸。
潘宝璐红着脸靠近赵元侃,朝他一福,轻声问:“公子今日之恩,宝璐铭记于心。公子此次可否告诉宝璐高姓大名,尊府何处,宝璐稍后会将公子资助的黄金如数奉还。”
她故意以“宝璐”自称,是出于怀春少女的一点小心思,暗暗盼望面前的少年郎能记住她的闺名。
赵元侃笑道:“就当我借你的吧,不急,我要用时再向你取回。”随即将手上缰绳一紧,侧转马头,飞驰而去。
潘宝璐急呼:“公子……”
赵元侃已绝尘而去,潘宝璐手摁狂跳不已的心,如在梦中。
赵元侃疾驰出了街市,来到金明池边,喝停了奔马,不徐不疾地慢慢踱着。迎面的阳光射来,有些刺眼,赵元侃眯着眼睛,回想女扮男装的刘娥与潘宝璐竞拍出价的一幕,唇边不由浮起一抹笑意。
有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赵元侃并未在意,继续前行。忽然一箭矢般物事呼啸着从后面朝他飞来,他心下一惊,却已来不及闪避,下意识地抬手以手指夹住袭来的东西,凝眸一看,却只是一根较细的树枝。
赵元侃惊讶地回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