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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周川和邱山唯一的交集都是周三晚上从七点到九点那两个小时。
周川没再带过别的书,可他也没办法全心投入进邱山的课。
周川是个好学生,知识讲过一遍就能记住。但他也做过很多次尝试,试图去体会邱山口中诗文的美好。美好的画面打眼而过,周川的意志力敌不过邱山的白衬衫,他的思绪总随着邱山手腕上那颗小痣而晃动。
邱山讲课不爱带扩音器,他的声音很好听,像他人一样温柔。他并不总是站在讲台上,他喜欢站在课堂中间,走到学生多的地方,说话时总要找一个人的眼睛,大概是希望找到共鸣。
周川也并不是每次都会回头看他,有时他闭着眼睛听邱山说话,一听就入了神,沉入自己的思绪无法自拔。有好几次邱山已经走了回来,但周川不知道,邱山会像中学老师那样捡起讲台上的粉笔头往他身上扔,周川大梦初醒,清明的眼睛看着邱山,大概是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睡着。
他还是坐在第一排,哪怕后面空出了很多位置。
周川仍旧坐在离邱山最近的地方,他是邱山最忠实的听众。
放课后周川多半会和邱山一起走,一个回学生宿舍,一个回教师宿舍,他们的对话平淡无奇,周川想从那些浅淡的字句中多了解邱山一些,可邱山并不是个交浅言深的人,他是周川的老师,他们并不是朋友。
这个认知让周川感到无力,十八岁的周川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再接近他的老师。
一个学期过得很快。
这半年周川参加了两场竞赛,以他为主导的科研项目拿到了立项资格,他的成绩依旧很好,每门课考试都在90以上,只有一个例外。
周川在课上开过的小差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了他,大学第一学期,他拿过最低的分数竟是那门《中国古代诗词鉴赏》,57分。
周川从没挂过科,但为邱山破了例。
室友都在笑话他,说理科大神偏科很正常,只是老师为什么这么不留情面,明明再给几分就能过了。
只有周川知道邱山对他有多么宽容,那份试卷周川空了一半,能拿四十分都是奇迹。想到这里,周川对着分数笑了出来,他想象着邱山皱着眉头为他凑分的模样,忽然觉得这个分数也还不赖。
挂科意味着重修,周川开始憧憬下一学期,期待着每周三晚上那两个小时的见面。
寒假开始了,周川坐在回程的火车上,想的是他和邱山会不会有再一次的偶遇。
老天爷并不总会眷顾着周川,他的人生顺风顺水,走到今天都是坦途,好事不能他一个人占。
周川回到礼拜日,继续做他的兼职。很多次他都期待风铃响起能看见熟悉的身影,但希望总是落空。
哪怕他已经提前知道,邱山并不会回到海城。
考完试那天晚上,周川如旧和邱山一起回宿舍。
周川还没买火车票,想着如果邱山也要回去,或许他们能一起走。
邱山摇了摇头,说道:“不去啦,我的家就在南城。”
很快就要过年,游子都要返乡。
时至今日,周川的热情已经不会轻易熄灭,他竟能顺着邱山的话问下去:“那老师怎么会去海城?”
邱山答说:“我在海城上学,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
周川轻轻点头,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海城对邱山来说是个伤心的地方,尽管他很想探究邱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希望再在邱山脸上看到无法洗去的倦色。
话题到这里算是终止,邱山轻巧的将话题绕开:“快放寒假了,还去礼拜日打工吗?”
周川说“去”,又无谓的强调:“我这一个月都要做兼职。”
他仍在期盼邱山会再次光临礼拜日,周川还在为自己没能给邱山送一杯冰美式而耿耿于怀。
邱山很欣慰地看着周川:“你真是个好孩子。”
其实周川并不反感这样的评价,只是话从邱山嘴里说出来会让他很在意,他不想做邱山眼里的好学生,乖孩子,他的感情无边无际,连自己都不知道从何处发芽,又是怎样蔓延。
整个寒假,周川没有等到邱山,他又学会了很多新品,但他从不给客人做冰美式。
大熊很奇怪地看着他:“你第一个学会的就是冰美式,为什么不做?”
周川低头擦杯子,说了一句很飘渺的话:“我还没有找到它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