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桃心下只道‘不然呢?’,奈何衣裙被扯住,一时得听她一叙。郁苒手骨泛青,讥讽道:“堂堂闫韩侯府,如何看得起你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你也只是误打误撞,恰逢闫韩侯府需避锋芒的时候罢了,待有他日韩世子要抬哪一位,只怕都是高门世家,姐姐连哭的时候都没有,又或是……”她咳喘着冷笑两声,恨恨道:“……那闫韩家根本等不到那时候……”那日郁岁游是如何怒气冲冲,一脚踹翻郁苒,大骂‘孽障’,郁桃已然忘了,郁苒口中那句话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公爹如今尚在边关,非召不得归,不过太皇太后国丧,应当是要回京奔丧。冷风自窗口进,吹得她唇色泛白。“怎么了?对着外面吹冷风。”韩祎察觉她的不对劲,包住她冰凉的指尖,一面将小毯子将上提。郁桃摇摇头,轻声:“只是在想,父亲何时到京。”韩祎凝视她:“可是听到了外面什么风声?”郁桃轻声:“是听到些许……”韩祎将人揽进怀中,用披风裹住,用力环抱住她,“不要胡思乱想,兴跌本是世间常事,不足为惧。”“嗯……”马车里燃了安神香,郁桃心里惴惴,头靠着男人坚实有力的臂膀,渐渐觉得心里也安宁下来,慢慢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马车外马蹄之声渐密,冬末初春的风啸啸,郁桃掀眼,竟见外面鹅毛似的飘下雪朵,不会儿,那马车顶和房屋脊梁都顶着一层白。寿安门外车停,韩祎解了身上的披风给她系上,踏下马车,茫茫天色与新雪积攒的地浑然一色,叫人站在空旷处,莫名生出悲怆之感。高门府邸的世家受召入宫不在少数,行进的人皆着缟素,无人埋首落泪,倒是叫人瞧着十分真情实意似的。自太皇太后重病,宫中这些该备着的物件儿便都备着,四处都不慌不乱,唱喝的老太监扬着声,语调顿挫,下首跪着一众人一声儿接一声儿的哭。郁桃跪在人群里,身上紧裹着披风,也还觉得冷,跪在蒲团上的膝盖跟冷在冰碴子上一样,她不觉打个哆嗦,不知自己为何落泪,满心的伤感一阵一阵的涌上来,堵塞在心口,看周围众人,想起祖母去世,好似也是这般。寒风夹着雪吹来,将人眼睛扫的都睁不开,她恍恍抬头,眼中虚虚晃晃的人影都变成刺眼的白光,胸口和腹部突一阵钻心的痛……“拾己……”她挣扎着喊出声,蒲团上人形两晃,在悲天恸哭中悄然倒地。郁桃做了个梦。为何知道这是梦呢,只因梦里无她,她只是瞧着。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面色慈祥,眉间一点痣,悲悯众生似的长相,朝一个站在一群孩子中的小郎子招手。“来,到这里来。”老妇人拿了桌上的糕饼,塞进小郎子手里,眉目柔软,“你这般不爱说话,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便是也不叫也不喊,只知道吃暗亏吗?”小郎子不言,只摇摇头。老妇人叹一声,将他楼在怀中,双眼望出窗外,“如此,你便和你父亲一样,去学武罢,以后便是我不在,也无人敢欺你。”……这一场梦,她只瞧了这一段,后来那高耸的宫门闭上,她嘴里尝到一阵发酸发涩的苦,佝偻着身子一阵咳喘,听耳边有人切切呼唤,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男人一向稳着的手被袖遮着一颤,药碗磕倒在案几上,他几乎是泄力般搂住眼前的人。这房中顶梁极高,大柱环抱,轻纱幔帐,香薰袅袅,应当是仍在宫中,药味混杂苏和子的清冽。郁桃轻轻回抱他,“我将才做了一个梦。”他收紧双臂,“什么梦?”郁桃望着袅袅烟雾,知道自己应当是晕倒了,宿在这皇宫中,却不觉得害怕,反而心中无比安宁。她缓缓眨眼:“我梦见以为一位极慈祥的老人,眉心有一痣,像极了莲花座上的观音,悲天悯人之态。”他松了些许力道,温热的手掌抚摸她单薄的脊背,耐心道:“那老人可与你说话了?”“未曾与我说话。”郁桃摇摇头:“她在与一个小郎君说话。”“她说”郁桃压低嗓子,本就刚苏醒来,嗓子低哑,学得八层相似。“你这般不爱说话,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便是也不叫也不喊,只知道吃暗亏吗?”“如此,你便和你父亲一样,去学武罢,以后便是我不在,也无人”到最后,她声音愈见小了,倒不是因为忘了,而是抱着她的人沉默,肩上一阵明显的湿热,让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