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桃心道雀喜多懂的人,出门前便一并带上了,选王八少不得行家。过早晨已经是微热的天儿,马车顺着胡同道往小巷子钻,越往前走,路旁越多商铺,酒肆和角楼。铺头黄幔飞扬,牌匾在后头忽隐忽现。夹道人来人往,包子铺的热气蒸腾起来直往天上蹿,郁桃扒着窗户,看的十分高兴,就为这份热闹。鱼鸟市集还在杀猪卖肉的巷道里头,马车行的慢,满脸蛮肉的杀猪师傅提起一盆水冲洗猪头,血水混着污秽淌在路边。拾已抬手去遮她的眼睛,“姑娘别看这个,晚上做噩梦。”郁桃不怕,还有几分好奇,“咱们府上的猪肉就是从这儿买的?”“不是。”雀喜笑了笑,“咱们府上的猪肉都是庄子养的猪,隔天儿就往府上送的,不光是猪,鸡鸭鹅鱼鸟庄子也养。”她娘是后厨的管事婆子,耳濡目染的对这些最是清楚。郁桃在府中自是娇客,市集嘈杂,拾已劝她别下马车,“让雀喜挑了好看的,姑娘再选,别下去污了鞋衫。”郁桃不肯,兀自戴上幕篱,由雀喜搀着跳下马车。她是鱼儿得水,逛花了眼。到这里,才知道王八小鱼都是极为寻常的物件儿,像有种水葫芦底下养的一种浑身赤金的东西,腮旁三对羽毛似得,腹肚长四脚,又古怪又好看。小贩戴着灰布巾子,瞧见贵客,揣着手出来笑的眼睛眯起:“姑娘好眼光,这可是火焰蝾螈,十分好养,放在家中招财进宝。小的这儿还有白的黑的您看看吗?”郁桃瞧着蝾螈那对小豆眼,十分大方:“白的金的来一对。”于是小贩便殷勤的捞了两条个头最大的装进密封的木匣子中,由小厮和俩王八小鱼一起端着。市集背后多是些酒楼的后厨,柴火燃起的白烟从棚子里升起,腾腾的烟火气打着火星子往上冒。郁桃停着脚步在后院栅门外嗅着,微甜微酸的味道,她眼睛一亮:“松鼠鱼。”拾已含笑道:“让小厮将东西送回府上,姑娘进去尝尝味儿?下午还长着,您吃饱了下来还能接着逛。”郁桃爱这一口,矜持的点头示意。翘楚进去叫座,没多会儿回来,酒楼的小哥搭着白布在其后跟着,引着她们往楼上走。楼上都是雅间,落地的竹帘相隔,微微丝竹管弦入耳,时不时几声轻笑,都是为了附庸‘雅’字。郁桃懒懒的趴在桌上,耳朵听着翘楚念下去一串菜名,她挑了几个名字好听的,也没看店小哥什么神情,摆摆手让他先下去。雀喜倒了茶哄她:“姑娘喝口茶,这会儿没精神是早上走累了,您尝尝这里的茶,特地加了果子泡出来的,味道都带甜。”“噢。”郁桃无精打采的,眼睛勉强支棱,“拿过来我尝尝。”她嘬一口,慢腾腾道:“这样的茶,就该和韩世子一起喝才对。”翘楚一言难尽的回望她。“唉”郁桃竟然有点想那个嘴不饶人的男人了。这一顿饭的安静,在张锦菱瞧见拾已的时候意外打破。张锦菱算是郁桃在平阳城屈指可数能聊得来的闺中好友,虽然在郑氏口中管这个叫‘厮混’。“你竟然敢出门?”张锦菱掀帘进来,穿了件倩碧色的裙衫,一露头说的便是这句话。她上上下下把郁桃从头发丝看到脚后跟,然后比出一个大拇指。“这都能撑住。”“我是不是要躲在家里哭上三天三夜,然后绞发出家,才合你们的意?”郁桃一巴掌拍在张锦菱手背上,夺回筷子,“你没银子吃饭?”“那不至于。”张家夫人以凶悍著称,张锦菱她爹只因纳了一民女,上朝路上直接被拎着耳朵回府处理家室,至今都是朝中笑谈。张锦菱坐在软垫上,毫不客气的让丫鬟拿来箸子,“你庶妹成婚那天,我和阿娘去观礼,当时瞧着背影,郑伯母未出面,我就猜到了事由,可把我恶心坏了,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忍下这口恶气。”郁桃两口菜搭着饭没说话,嘴里嚼菜的力度却增加了。酒楼的菜肴摆盘精致,味道鲜美,但分量极小,拾已问了姑娘们的口味,下楼加菜。郁桃靠在帘子边,想起有道清水点豆腐,浇上蜂蜜味道很好。她提起竹帘,伸出头正要唤住拾已,突然看见木梯之下,慢慢漩出的两人。郁桃‘嗖’的缩回脑袋,筷子吧嗒落在桌上。“大惊小怪干什么?”张锦菱被吓一跳,抱着腿颤巍巍道:“看见我娘了?你别吓我。”“不是。”郁桃坐在垫子上,像被人抽魂断魄了一般。出门没看黄历,吃顿饭竟然和郁苒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