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感受到手上被抓得力度越来越大,幸村忙开口与对方简单地道别,想尽快结束这一场复杂而尴尬的相遇。“好,璃木,你过得快乐就好了,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的好吗一直都没有变……”男人最后留下这句话,这其中包含的情感过于沉重,也过于脆弱。璃木在被幸村带着转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鼻尖发酸,其实她心里清楚得明白,父亲并没有真的做错什么。当年父母的离婚并不是单方面的过错,而是双方达成一致都认为彼此无法再相处后得出的结果,既然分开是最好的选择,那么谁也怪不了谁。母亲离开日本去澳洲定居这无可厚非,毕竟依据判决,她是归父亲抚养的。而父亲再次重组家庭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每个人都有重新开始自己生活的权利。璃木想,她这么多年逃避父母,拒绝同他们一起生活的真正原因,大概是实在不愿破坏在很久以前的曾经,她心底留下的那些最为纯粹的美好罢。那些孩提时珍贵的回忆,那些父母相爱的场景,那些一家三口笑语连篇的瞬间……她把这些东西都整理到了一只盒子里,再将盒子藏在心底。这么多年,她从不主动去将盒子打开翻看回忆,却也从不舍得干脆将盒子丢弃。久之,这只回忆之盒便渐渐地与她心头的肉长到了一起,甚至融进了血液。然而父亲新的生活带给她的感受非常直观地便是痛苦,这种痛苦绝大多数来源于嫉妒。他新的妻女与他相处的方式,他对待她们的态度,甚至他们聊得每一句天,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让璃木不可避免地联想到曾经,联想到曾经,这些都是她的。这种感觉有多痛苦,就像有一双手硬生生地要将那只回忆之盒从她的心底挖出来,不管它连着的血与肉,最后将血迹斑斑的盒子强硬地撬开,逼迫着她接受那些从心底释放的疼痛。就像让她一遍又一遍地面对这个冰冷的事实,那些美好,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甚至到如今,它已经不再属于她了。这是她一直痛苦的原因,但细究的话,又有谁做错了呢。……在走出两步后,她忽然觉得脚步沉重地再迈不开一步,深吸了口气后,她忽然转身。身后那对父女同样没走远两步。她张了张口,在发现实在喊不出“爸爸”这个称呼后只能作罢,只唤了他一声:“哎……”她喊得不轻不重,但男人却飞快地应下并惊喜地回了身。璃木咬了咬下唇,然后冲他微微鞠了一躬,最后哑着嗓子认真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对不起,她很任性,但是至少目前,她依然只想好好地护着那只盒子。……从恍惚飘忽的思绪里回神时,车子正好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下了。璃木从倚靠的车窗上离开,一偏头便对上了幸村明显担忧的目光,这让她立即感到抱歉。“不用给我道歉啊,我只是觉得很难过罢了。”幸村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果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如果能在早几年就努力填补上她生命的空白,说不定她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至少他不会连该怎么安慰都不知道。天色已经暗了,但街面上各种各样的灯牌彩灯还是映得车内她亮晶晶的眼神非常清晰。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想掩去那股想流泪的冲动,发现无果后便只好用自嘲的语气笑道:“怎么办,今天的情绪起伏太夸张了,我真的不是爱哭鬼啊。”幸村也笑:“可我感觉是噢。”“那也不能说呀!”“还没说完,”一直关注着的红灯切换成绿灯了,幸村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缓缓道完剩下半句,“要是能哄你一辈子,那感觉也挺好的。”感动。但是感动之余,璃木还是煞风景地说了句:“……很强的求生欲了。”“不强怎么办,”幸村也笑,“毕竟我女朋友很难哄的。”“是嘛……”气氛陡然轻松了不少。而在这样的聊天过后,璃木望着窗外飞驰而退的景色时,忽然开口。“精市,我带你去见见祖母好吗?”她的口吻里带着一些怅惘的情绪,但幸村来不及去体会,嘴上便先应了下来,且顺势询问自己需要带些什么。璃木将目光重新放到他身上,浅浅地微笑着:“什么都不用带,你这么好,祖母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更何况我这么喜欢你。作者有话要说:我想知道…有多少人把题目看成《我的太太很难哄》???????祖母去往宫崎的行程很快就被定了下来,因为路途较远的缘故,所以他们选择乘飞机先到宫崎机场,再租车开往位于野尻町的璃木的祖母家。这一路上璃木都没有怎么说过话,甚至几乎感觉不到她有任何的期待感,幸村本以为是舟车劳顿的原因让她有些疲倦,于是在租到车并设置完导航后就让她先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在飞机上没有休息好吗?你先睡一觉吧,快到的时候我叫你。”“我坐飞机的时候耳鸣比较严重,”璃木很浅地弯了下嘴角,然后勉强打起精神开玩笑道,“你要是迷路了怎么办?”“放心,不会把我们的小仙女丢掉的。”幸村笑笑,开始驱车。璃木最后也对他微笑了一下,之后便真的开始闭目养神。她看起来似乎是真的累极,虽然不确定她昨晚有没有熬夜,但这种状态还是让幸村略微有些担忧,她太没精神了,甚至今天早上且蛋卷的时候还差点伤了手,反常得不可思议。然他又觉得,肯定有什么真相,马上就要出现了。幸村的这个直觉在终于抵达目的地后得到了证实。面前是一栋带着小庭院的三层楼房,和旁边的很多房子一样,从外型结构上来看其实没什么。但是它似乎比旁边的房子多了丝……沉寂。将两个人的行李箱搬下车后,璃木走到门前,从包里拿出钥匙去开大门的锁。约莫是许久未开的缘故,锁孔似乎有些生锈,总之她并不十分容易地好一会儿才打开大门。在开锁后,推开大门的同时,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吱呀”声响,有不少灰尘都飘落了下来,幸村眼疾手快地伸手挡在了她的头顶。入眼便是一片看上去已经被荒废了的庭园。幸村愣了愣,心中却又隐隐有了个猜测。璃木回头对他微微地浅笑了一下,就像之前在车里那样,然后带着他穿过小院子走到里屋的门前,同样拿出一把钥匙开了落满灰尘的这扇门。“祖母,我回来啦——”她站在玄关外,并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先喊了这样一声。她略带喑哑的嗓音在空荡的房子里清晰且突兀,这句话就像在空气中飘飘荡荡,最终不知在哪个角落彻底消弭。许是窗帘全被拉着的缘故,屋内的光线很暗,但也不难看出这里经久无人居住生活的模样。所有的家具摆设都被罩上了防尘布,空荡的屋内随处都布满了尘埃,墙上挂钟的指针不知在何时亦被永远地定格。现在幸村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他的猜测了。“来,”现在踏进这个房子也没什么换鞋的必要的了,璃木让幸村暂时把行李放在玄关处后,便主动牵过他的手穿过客厅,朝一楼的某个房间走去,“我带你去见祖母。”他们来到某个关着门的房间前,璃木推开了门,幸村一眼便看到了被端正地摆放在正中央的老人的黑白遗像。照片里,老人的头发用一根发簪整齐得盘在脑后,她穿着一身传统的和服,在镜头前端庄慈祥地微笑着,她的皱纹很多,尤其是眼角,在眼睛微微弯起后更是突出。感觉得出她的身材很小巧,且眉宇间那些岁月冲不掉的秀气让人立刻可以联想到她年轻时一定也是那样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