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下去,半晌,声音都带些痛意:“是我无能,想救公子,还把自己搭进去。公子不用管我们,我们是自愿的。那甘愿当北周走狗的杀手组织,想杀我们,公子也不必替我们求情。”
林夜好奇:“我和你们素昧平生,为什么求情?”
孔老六一怔。
然后,他自嘲一笑:“如此更好,公子走吧。”
林夜朝后一仰,烂泥般地靠着椅子:“但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什么叫‘救’?为什么觉得我需要被救呢?”
孔老六瞪直眼。
他先前都没此时这样激动,痛彻心扉:“照夜将军身死川蜀,儿皇帝懦弱无能,对北周和亲。我南周大好男儿郎,谁愿意看到小公子受辱,真的去和亲?”
林夜怔住。
照夜将军啊。
真是一个离他越来越遥远的称呼。
林夜缓声:“是你一个人不愿意,还是江湖人都不愿意?”
孔老六本想挺胸,却因疼痛而龇牙咧嘴:“有骨气的南周人都不愿意。”
林夜道:“和亲是国之大策。”
孔老六:“这么多年,我们死在北周兵马下的人有多少?要不是照夜将军守着大散关,还要死更多人。北周杀我百姓,屠我骨血,凭什么和亲,凭什么称臣?!”
林夜的眼睛静黑无比。
他仰头看横梁上爬过的一只蜘蛛,眸色微散:“百年前,两国本是一国。大江大河共哺南北,生民不拘彼此,流着同样的血,我们是手足同胞。”
孔老六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心要救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惨笑:“不拘彼此?那我老母谁杀的,我爷爷为什么疯了?和我们一起的人……大家为什么愤怒?我们都被北周的兵马抢过掳过,我们有血海深仇。
“什么百年前本是一家,早就不一样了。我们不愿意牺牲小公子,不愿意和北周结亲,更不愿意辜负照夜将军。”
林夜好像被一瓢冷水从头浇到尾,有一时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粱尘将手放到他肩头,无声安慰他。但林夜岂需要别人安慰?
只一会儿,粱尘便重新听到林夜吊儿郎当的轻笑声:“你为林照夜鸣不平?他根本不在乎你们,不知道你们。”
孔老六激动道:“你凭什么直呼将军大名?他不知道我们又何妨,他保护了我们。”
林夜缓缓站起:“你口中的林照夜,守着大散关,难道只是为了阻挡北周兵马南下吗?他的刀刃,在保护你的时候,也朝向更多手无寸铁的人。什么人是必须死的,什么牺牲又是应该的?
“没有止息的战争滋生了你的怨恨,还有更多人南望北眺,至死不能归故土。只要战事不停,这都不会结束。个人恩怨不能大过君主之愿,君主之愿不能大过一国之愿。一国之愿,才是真正的百姓之愿。”
孔老六说不过他,只厉道:“你不要和我讲大道理,我听不懂!老子瞎了眼,没想到你是自愿和亲。你这样的大道理,去和北周皇帝讲,和我死了的亲人们讲,和我的弟兄们讲。
“你去问问北周皇帝——他和你想的一样吗?”
孔老六嘲讽道:“小公子,你太天真了。你阻止不了恩怨,阻止不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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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北周洛阳行宫中,北周宣明帝召见一行神秘人。
宣明帝两颊瘦削,双鬓花白,枯槁之态如五十老朽。但他才年过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