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靠在他胸口,声音泣如幽咽,“在这深宫之中,真心待臣妾好的就只有映蓉一个,现在连这一个也没有了。”
楚源不知怎的,忽觉周身笼罩上一层异样的冷意,仿佛自己是游离在这悲痛之外的。拂去心底那抹奇怪,他牢牢抱着连乔的腰身,抚着她的秀发道:“你还有朕呢。”似是为了强调,他下意识的重复道:“朕会永远陪着你的。”
连乔哭得声嘶气噎,方才疲倦的抬头,她双目红肿,牙关咯咯作响,显然是恨极,“陛下,映蓉是被呼延奇害死的,若非被那人欺辱,何至于千里迢迢逃回京师,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若非如此,她的身子何至于这样孱弱,更不会难产而死!”
“阿乔……”楚源伸出手掌,想摸一摸她的鬓发,劝说她平静下来。
连乔知道他的顾虑,愤然将那只手拨开,“映蓉如果不和亲她就不会死,且陛下您以为,以呼延奇的狼子野心,将来就不会大举进犯么?与其到时仓促应对,还不如趁其羽翼未丰就一举剪除。”
皇帝眸中微有异光隐现,似是下定决心般,他用力按着连乔脊背,贴着她的耳鬓保证道:“你放心,朕必帮你报此仇,决不让吴氏枉死。”
连乔伏在他怀里哽咽无声,她用尽最后的理智催生皇帝的野心,非关天下大义,只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纵使天打雷劈,她也觉得值了。
那个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因在母体内就无比孱弱,纵使侥幸生下来,也只活了三个月便夭折了。连乔命人将其草草包埋,与映蓉葬在墓园的同一处,她拿不准映蓉死后是否还愿意见这个害死她的孩子,所以也只能交由她自己处置。
而皇帝,也在几个月的休养生息之后,便开始整顿兵力,以讨伐乱臣贼党之名,向北漠大举进兵,一场硝烟即将燃起。
待到呼延奇的首级被快马带回京师,楚珮已经行完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及笄礼,准备嫁作他人妇。
她是皇帝膝下唯一的一位公主,出嫁的排场自是无比阔大,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满城的官宦世家都来贺喜,当真朝野轰动。
连乔亲自为女儿送行,她伸手将楚珮头上一枚发簪扶正,方才退后一步,细细的端详她,只觉得女儿容貌娇美无比,无论嫁与何人,都该是那人之福。
她轻轻叹了一声,这一声里有万分不舍。
楚弘也已长成清俊挺拔的少年,站在一边微微笑道:“母后不必伤心,您在这里依依惜别,却不知大姐早就嫌您烦了,巴不得快点嫁到卫家去呢!”
楚珮脸上一红,作势便要捶他,碍于新嫁娘的身份才拘住了,轻轻啐了一口,“就你这猴儿满嘴胡说八道!”
连乔眼见姊弟俩嬉闹玩耍,亦只含笑不语。她这位女婿亦是见过的,名为卫琎,生得俊美无匹,听说祖先原是晋朝那位有名的美男子卫玠。前人尚且如此,后人就更不消说了,就不知慧慧是否因这张脸才看上他的。
楚珮嫌这位弟弟老打岔,威逼利诱的赶走了他,这才提裙走到连乔跟前,郑重的道:“母后,您不用担心儿臣,儿臣会自己保重的,谅来那卫家也不敢欺辱儿臣。”
连乔倒不是怕她嫁过去受欺负——凭它怎样气派的世家,哪个敢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只是楚珮这性子……她现在外表倒是贞静许多了,但骨子里仍是刚烈骄傲的,就不知日后会不会与夫婿起摩擦。
婚姻这种事,向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连乔此时告诫再多亦是无益,少不得还得她自己慢慢去品尝生活中的酸甜苦辛。
楚珮拉着她的手,眼中盈满清浅泪滴,她垂着头道:“母后,我真的有点害怕……”
每个女子一生中在出嫁时,总是怀着这样那样的不安,因为看不清今后的方向,才会越发手足无措——人类对于未知本就存在天然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