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马,四哥哥让我告诉你,”五金调皮软糯的声音自心底传来,“他去向大太爷仔细打听过那红煞鬼的来路啦!你猜的没错,那东西的确百年前与你太爷爷刘长河有些过节。但你不用太担心,它不是冲着你来的,无论多大的因果都找不到你头上,我门自会去找它背后的势力调解。所以呢,你今晚安心睡吧,四哥哥已经随长老们前去处理了,特意吩咐我在梦中保护弟马,嘿嘿……”
交代完毕,五金就没影了,好半天,刘钰才反应过来。
她缓缓起身,呆滞站在的水流里,竟觉得满室氤氲的温热完全无法驱散盘旋在心窝的寒冷。
刘钰仰头,用整张脸迎上激流的水花,纠结的眉头蹙起冲不开的恐惧。
又来了吗?
活了25年,出生起她就开了天眼。从小到大见过那么多常人难以目睹的鬼怪幽魂,又在短短25载光阴中见过多少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刘钰一向自认艺高人胆大,天塌都不会改变自己的磐石之心。可生而为人,终究还是有能让她怕的毛骨悚然、怕的连灵魂都战栗不已的东西,就是她的梦境。
刘钰永远都不会忘,7岁那年,她缠着爷爷非要陪他去参加那场鸡飞狗跳的葬礼。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做过一场好梦,一年三百六十天,夜夜在梦境里九死一生。
爷爷在世时,是整个安县最有名气的阴阳先生。
有头有脸的人家,凡有白事,绝对将爷爷奉为座上宾。
和她一样,24岁开始顶香带仙的爷爷,得了狐仙的授命专注于阴阳之事,不仅有一身看坟地风水的好本事,还能魂穿阴阳两界,去那阴间重地替活人修改生死簿,替死人断阴司是非,就连过路的幽魂野鬼碰见他老人家,都要拜上三拜以示敬服之心。
因此,爷爷在当地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刘老邪。
这邪,非正邪之邪。
而是平头老百姓对他尊重与敬慕,认定他是那个能帮助亡故亲眷达成心愿的无双鬼才,更是能帮助自己家族兴旺繁盛的在世神仙。
这样出色的爷爷,这样被人敬仰的爷爷,却为了将她从那鬼老太婆手里抢回来,硬生生赔上了20年阳寿。
鬼老太婆生前是爷爷老家屯子里的表亲。
和许多被老思想困住的家庭一样,鬼老太婆重男轻女把儿子们宠的无法无天,对待女儿就像对待院子养的鸡鸭鹅狗。
她自己德行本来就不好,临终前一场大病也没能得到儿女尽孝。死之前的那天,还被小儿媳妇拿着扫帚疙瘩从家门里打了出去。
走投无路的鬼老太婆,一气之下跑到屯子水泡边上赌天立誓咒骂儿女不得好死,然后一猛子跳进水泡,喝了两口浑水就断了气。
负气身亡,含怨而死——任何一种情况都算是死于非命,偏这鬼老太占了两头,所以从停尸守灵的第一夜,家里就闹乱子了。
犹记得,头一个被鬼老太婆附身的正是将她赶出家门的小儿媳妇。
那晚下了好大的雨。临近10点,奶奶已经哄着刘钰睡着,鬼老太婆的二儿子哐哐敲门,硬是惊醒了刘钰。
睡意朦胧中,刘钰揉着眼睛只看到了爷爷穿着肥大雨衣,和一个男人匆匆走远的背影,她就问奶奶发生了啥事。
奶奶也没多想,随口跟她说了两句,哪知道小孙女就记在了心头。
隔天早上爷爷又要出门的时候,刘钰抱着他的大腿不撒手,又哭又喊缠着他带自己去看人家办丧事。
现在想来,丧事有什么可看的,无非就是一群人披麻戴孝的哭呗!
甭管真情假意,哭就对了。
等哭得差不多了,事情也办利索了,孝与不孝在这时都没了意义,分房分地的重头戏一经开场,谁不唱完都别想走。
刘钰年纪那么小哪里知道这些,一门心思奔凑热闹去的。另外,跟在爷爷身边,好吃好喝应有尽有,她又是个嘴馋的,爷爷实在没辙,只能带着她。
不过出门前,爷爷专门领她去仓库里向狐仙祠堂磕了头。那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刘钰从来没在爷爷脸上见到过。
回想起来,一定爷爷早有察觉。深知小孙女命定的劫数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便央求为自己带来半生名利的仙家,能够保佑小孙女平安脱险。
正是那时起,刘钰身后多了一个看不见的守护者——胡肆临。
作为大太爷座下小弟子之一,胡肆临初降人间,就陪刘钰见识了鬼老太婆的恐怖威力。
那会儿刘钰还不叫现在的名字。原本的名字只是一个形单影只的“玉”字。
由于生于农历九月九重阳那天,她的八字又轻,爷爷思来想去,取了刘玉这个名字视为调和命理之意。但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身为灵媒,是难以将自家人运数断的清晰明了的。
正因如此,当刘钰趁爷爷不注意溜进灵堂被那鬼老太婆附体,要挟爷爷帮她过阴过阴就是我们这的说法啦!其实是灵魂出窍去阴间的意思。改阴命的时候,爷爷后知后觉——
在自己呵护下安然长大的天生邪骨灵媒,终因这个主大阴之气的“玉”字,尝尽了鬼魅缠身的苦。而那一年7岁的刘钰,于那闷热的盛夏彻底被鬼老太婆窜开了七窍,每每熟睡入梦,总是不受控制的灵肉分离,强行被吸入各种恶鬼遍地的凶煞之地,一次次险象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