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犹豫了一下,刘钰轻轻问,“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女鬼挑起眉头反问:“你还想见到我吗?”见刘钰没吭声,她了然的浅浅笑道,“有缘自会重逢。不过嘛,姐姐的确思念了你很多年,如果你家教主小哥同意的话,我倒是希望能和小丫蛋儿天天在一块玩呢。”
刘钰还是不说话,只是有点惆怅的想着:算了,人鬼殊途。何况我是个弟马,离我远点对你对我都好。
女鬼将她的感伤尽数吸收,也不啰嗦了,敛了笑意清清嗓子看向方萍萍,语气变得冷冽:“咋呼够了么?整那死出吓得了别人可吓不了我。识相的话,坐下来开诚布公唠唠,事主家的都是明理之人,你想要啥直说。”
闻言,惨死鬼蓦地僵住。
在一大家子人惊愕的注目下,方萍萍拢了拢头发,甩开身上的四只手,走到刘钰身边也拖过一只椅子,直愣愣地坐下,狮子大开口道:“我叫杨兰兰,家在归宿陵园,这一整年每月5000亿真金白银寄存到我名下,按四季各准备齐全两套新衣新鞋。这是她抢我钱应该给的报酬,分文不能少,否则我要她全家的命。”
“好说,”女鬼转脸看向方萍萍母亲,“按它说的记下,真金白银就是金纸迭的元宝,巴掌大的纸迭上1984个便是5000亿,每个农历月十五号之前烧给它。衣服和鞋必须是常人穿的,纸糊的不行,每个季度月初到十字路口烧给它,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方萍萍母亲用力点头,“保证能,还有啥要求,您尽管提,放过我姑娘就行。”
哪料,刚老实下来的惨死鬼阴侧侧笑了,哈喇子又流老长。
方萍萍眯起的眼睛中闪过贪婪的幽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刘钰的脸,狂妄大喊:“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收我做你老槐门的弟子!打今儿起,我也要像你似的,登堂入室修炼正经功德,靠着弟马吸香油!”
“呵……”女鬼忽然咧开嘴,舔着牙齿发出嘲讽的笑声。
与此同时,刘钰感受到肩头冷森森的气息变得浓郁起来,她又控制不住开始哆嗦。她明白——女鬼大姐生气了,很生气的那种。
一面怕她急眼了捆住死窍去掐方萍萍,一面怕她暴怒引来远处不声不响监视此处的胡肆临。
但女鬼已然从自己身上探出半个身子,给刘钰展现出20年前熟悉的麻花辫背影。周身黑气昭昭如同下了雾似的,刘钰都快看不清周围的人影了,情急之下,她按着当年的记忆,试探性喊道:“树妈妈,不要生气好不好?”
女鬼顿时一愣,像是被刺激了一样,迅速180度扭转脖子与她脸贴脸对视。
那张脸生气全无。
苍老的皱纹沟壑崎岖如同枯树皮的纹路,眼睛的部位只有两个漆黑的孔洞,鼻子嘴巴也是一样。
就像儿时拿小刀在树干上抠出来的五官,童心会将恐怖丑陋抹去。刘钰曾站在那棵歪脖老树下,倚着它粗大的枝干,假装那张脸是妈妈,和它玩上很久的过家家……
此时她毫不慌张,扬起笑脸,眼中尽是期待。
大约过了十几秒,女鬼恢复那年傍晚她带她穿行乡间小路时的模样,眉眼如画,喜不自胜:“好姑娘,树妈妈都听你的。”
就是这样——
5岁的刘钰自动认了那棵老树做娘。
正因如此,原本想趁机溜进她身体以此要挟刘老邪带自己出马的鬼槐树精,顾念那声“妈妈”而放过了曾经的小丫蛋儿。
从此以后,垂垂将死的老树挨过最后的寒冬发了新芽,她枝繁叶茂起来,也生了多年渴盼的柔软心肠。
神明悲悯俯首,就地许了她修鬼道成仙的名额,她才有了20年光阴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队伍,挑了心仪的弟马认真修仙。
而那个甜甜地叫她“妈妈”的小丫蛋儿,此去一别竟许多年无法靠近——前有阴阳先生刘老邪摆阵呵护,后有狐仙教主胡肆临严防死守。
作为她的妈妈,鬼槐树精又不忍伤害,便耐心等啊盼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和她的小丫蛋儿再续前缘了!
她有些激动,带着刘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心情豁然开朗,看着对面恶狠狠的惨死鬼都觉得顺眼了,颔首痛快答应道:“成,今儿我高兴,依你了。滚下来吧,自个儿去我门前听候差遣。”
“开玩笑呢!我要你亲自回去八抬大轿迎我进门!”
“别给脸不要脸!”
鬼槐树精抬手扇出一记掌风,几乎擦着方萍萍耳垂直戳戳飞过。
“当啷”一声,方萍萍背后的墙面挂着的小型十字绣相框突然脱落,摔在地上整面玻璃嘁哩喀喳全碎了。
突然来了这么一下,满屋子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清楚见过刘钰发威的王建伟夫妇险些给跪,哭丧着脸嗷嗷叫着抱成一团,再是大气不敢出。
方萍萍也被吓了一跳——是方萍萍本人。在惨死鬼被鬼槐树精震慑的剎那,便松了方萍萍的七窍。
趁此机会,鬼槐树精一把抢过王建伟手里的二锅头,毫不费力将瓶盖拧开,大口猛灌进刘钰嘴里,继而一个健步窜到方萍萍跟前,“噗”地劈头盖脸喷她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啊!”
方萍萍嗷地惊叫跳起,马上翻起白眼,浑身瘫软如泥埋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