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应剑气而亡,对方面无表情地揽过他避开了尚未落下的血液。他稍稍侧头,只能看到盛间肩膀上绣着的金线,也许是那天日光太烈,照在金线上实在耀眼,又或者是身后人的体温过于灼热,这位世人口中如冰似雪的元衡剑尊留给他的第一印象,竟是温柔。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练气元婴大成,在他眼里全都跟以前家中的护院修士一个水平。元衡剑尊威名显赫,对他来说却只是一个温暖的胸膛。盛间在这附近的镇子上待了多少时日,他便追了盛间多少时日。年少的感情总是热烈到毫无道理。他在所有人鄙夷的话语中奋勇直行,也在所有人不可置信地注视下与盛间成婚。他们也有过一段纯然快乐的日子,所有的嫌隙,都始于回到六罗门。盛间并非六罗门弟子,只因和六罗门掌门私交甚好,便当了一个挂名长老,守卫此方太平。叶知离原本在的城镇消息闭塞,他只零星学了点三脚猫的法术,来到六罗门之后,才第一次从井里跳出来,第一次知道盛间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大概是二人身份悬殊,这段关系本就不平等,再后来的故事便俗套起来。因元衡剑尊低调寡言,不愿理会俗事,六罗门外无人知道元衡剑尊已有道侣。而知道他与盛间是道侣的六罗门,举门上下对他的态度都很是微妙。因为门主的女儿、门内最受宠爱的小师妹,喜欢盛间。那小师妹大胆外向,甚至在某次宴席之上,公然诉说自己对盛间的心意。而盛间一语不发。此类种种,数不胜数。盛间的眼里只有剑和六罗门,他如何努力都占不到丁点位置。他不关心旁人如何,他只觉盛间态度令他心寒,二人嫌隙渐生。原本开朗热情的他变得沉默,开心的时候越来越少,与盛间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无论他做什么,对方从来都是无动于衷。后来他终于忍受不住,提出和离。那也是一个雨天。外面刮着大风,雨被吹得又疾又乱,噼里啪啦砸在人心头上,怎么都不肯停下来。又或者心乱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元衡剑尊仍旧风光霁月,垂眼看他时仍如初见般淡漠,下笔一挥,在和离书上工工整整写下了姓名后,便只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宁做闲云,不当怨侣。几十年来的纠缠终于有了终点,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剩下。他离开了六罗门,结果时运不济,在刚走出六罗门围护地界时遇上了大批妖魔,剑毁后自爆金丹,与妖魔同归于尽。再睁眼,便是现在。他胸口的悸动缓缓停歇,手上仍紧紧握着粗糙的瓷杯,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如果上辈子他能似盛间那般一剑出九州恸,何至于死在妖魔手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去他的六罗门,去他的元衡剑尊,他要修得大道,这茫茫世间,无处去不得,无处平不得。叶知离墨琉璃般的眼中满是坚定,他简单洗了个热水澡,便去寻找自己的新同门,史斌。史斌正在门口抱头蹲着,还是那副猛汉垂泪的懊悔模样,一见他就扑了过来:“叶子……”叶知离连忙将人按住,好言劝说了半天,这才从史斌东一锤西一棒的哭诉中明白原主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二十年来,修士和妖魔的战斗逐渐接近了尾声,仙盟联络使的作用愈发变小,地位也逐渐低下。先是内门弟子,现在外门弟子如果通过考核也可以申请派遣,这去了一趟再回来,就能升内门弟子了。原主本来不想跑那么远当什么联络使,但是同屋住的史斌一个人准备考核太孤单,就拉了原主一起考。结果史斌没考上,原主考上了。原主考上本来是件好事,可坏就坏在仙盟安排原主去玄涧阁当联络使。小道传闻,玄涧阁,可止小儿啼哭。上上一个联络使待了一个月,据说回来后疯了三天,现在半夜仍会惊醒,一听见玄涧阁的名字就以头抢地。上一个联络使待了七天,逃回仙盟就直接跪在自己师父门前,说师姐还在等自己成婚,不能把性命丢在那儿,求师父宽恕。现在这个联络使的身份,落在了叶知离头上。史斌看叶知离的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必死之人:“我要知道会被派去玄涧阁,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拉你参加考核啊!我带你去找管事的,咱们不去了!”叶知离没有立刻回答。原主需要靠外派来晋升内门弟子,本身资质应当有限,人人都知道玄涧阁不是个好去处,却还是落在了原主头上,背后肯定也没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