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的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朝着谢府大门的方向驶去。
钱氏撩着车帘又往后面看了看,见那位姓赵的姑娘正仰着头同谢蕴说着什么,自家一向高傲的女儿却是有些局促地束手站在一边,心中不由得更加疑惑了起来。
她瞧了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康氏,心中一动,试探道:“大嫂,你平日里见得京城贵女比妹妹多得多,可曾见过方才那位姓赵的姑娘?”
康氏心里正乱着,被钱氏这么一问,险些稳不住脸上的神色,硬邦邦地回道:“弟妹都不认识的人,我如何会知道是谁?”
钱氏嘴角微僵,打着哈哈道:“瞧大嫂说的,我哪里及得上大嫂的人面。”眸光一转,暗自撇了撇嘴。
自打谢蕴考中会元的消息传回府里,她这位大嫂的行事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她家婆婆甚至还动了收回管家权的念头。这万一真被谢二郎瞎猫碰上死耗子,考中状元压谢鸾一头,她大嫂还不得直接把谢蕴掐死?
自建国公府到谢府大门的路并不长,不稍片刻马车便再度停了下来。
此番出行并用了两辆马车,康氏和钱氏一辆,丫鬟婆子在后面挤了一辆。
换做以往,康氏和钱氏都是在车上坐着等后头的大丫鬟下了车,过来扶了自己再下车。今日的康氏却是一副等不及的样子,不等丫鬟掀帘便径自出了马车,将后头的大丫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勉强算是扶住了康氏的手。
不等站定,康氏已匆忙张开了步子,一面走一面问在门口迎接他们回府的管家:“大老爷回来了么?”
被落在后面的钱氏挥了挥帕子,扶着贴身丫鬟的手慢悠悠地下了车,冷笑一声:“一把年纪还这么耐不住性子,也不怕闪了腰。”
“娘,您说什么呢?”不知何时,谢月倚也已走到了谢府大门前,她望了一眼康氏疾步离去的背影,又看了自家娘亲冷笑连连的脸,低声劝道,“您这话传到爹耳朵里,他又该生气了。”
钱氏收了神色,“你爹这一辈子,就是改不了怕你大伯父的命。”说着往谢月倚身后探了一眼,“你二哥他们人呢?”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赵曦月和赵曦珏二人了。
谢月倚面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自然,又不敢在娘亲面前露了神色,硬着头皮道:“五姑娘说城西有家新开张的酒楼,喊了二哥一起去尝尝了。”说完才想起来赵曦珏前不久才以早些回府为由拒绝了钱氏的邀请,柳眉有些懊恼地轻轻蹙起。
钱氏却没有什么意外地神色,她早就听出来赵曦珏的话不过是托词而已,“行了,我又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你用得着害怕么。”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嘴角,“想来那位赵姑娘身份不轻,才叫你如此看重。”
谢月倚呼吸一窒:“娘,我不是……”
“我知道,你是怕被你大伯母知道那赵姑娘和赵公子身份显贵,你二哥和他们走得又近,会心生不快难为你二哥。”钱氏直接打断了她下面要说的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她的额角,“你说你,家里这么多兄弟,怎么偏偏就怕了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怕就算了,又要费心在你大伯母面前维护他,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话题一转:“不过这样也好,总算不至于得罪了他,谁想到那个野小子居然真的考中了会元,说不好咱们家又得多出两个三甲。谢家门第高了,对你们兄妹几个也是好事,有两个哥哥在前头,再有你的名声护着,子桓往后的仕途也能顺畅些……”
钱氏就是这样,一旦说起什么来就是滔滔不绝地,没人接话也能自顾自地说下去。谢月倚早就习惯了听钱氏说话,见话题渐渐朝着她四弟转了过去,心下微松,面带微笑地静静听钱氏将话说完。
却猝不及防地听钱氏问道:“对了,我问你,那两位姓赵的公子小姐,是不是皇室中人?”
谢月倚的面色猛地一变,脱口而出道:“娘怎么知道?”
钱氏得意一笑:“那通身的气派,又是姓赵,还能让你按下性子,除了皇室里的人,娘还真想不到会是别人了。赵姑娘行五,赵公子行六,莫非他们就是……”
谢月倚认命地点了点头:“是康乐公主和六皇子殿下,公主今日是微服来参加的花宴的,女儿这才没在您和大伯母面前直接道破她的身份。”委婉地否认了钱氏之前说自己想要维护谢蕴的话。
钱氏双眸一亮,欣慰地拍了拍谢月倚的手,声音反倒是压了下去:“果然是康乐公主和六皇子,能在他们面前说上几句话,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福分,你今日这样做的极好。”
谢月倚却是没在意钱氏的夸奖,嗫嚅道:“娘,大伯母那边……”话到嘴边,又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
“你放心,康乐公主的事,娘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胡说。”钱氏直接道,眸光微转,往正院的方向看了过去,嘴角轻轻勾起,“不过,此事娘能猜到,你难道觉得你大伯母猜不到吗?”
之前她只是怀疑,如今有了女儿的证实,在想想康氏急急忙忙进府的模样,她立刻就明白了。
自家儿子还在书院苦读,看不顺眼的孽种却已经和公主皇子们混到一处了,这事别说是康氏,就算落到自己头上,怕也是忍不得的。
这大房,想必就要乱起来了吧?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语成箴,钱氏这边的念头才起来,康氏那边已经火冒三丈地闯进了谢鸾的书房,抓着谢鸾的手臂就要往外走。叫正看书的谢鸾一头雾水,急忙拽住了康氏的手臂,蹙眉问道:“娘这是怎么了?是哪个起子小人气着您了?”
“你爹!”康氏被他这么一拉,顺势停下了脚步,双手却犹自抖个不停,“你是咱们谢府的大少爷,是上了族谱的嫡长子,你爹放着你的大好前途不去安排,偏将那个孽种引见给了皇宫里的贵人。他,他,他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