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脑子里却又想起昨晚李芊舒离开时那绝望的表情,想起每次她说起姥姥时的难过,想起她阴魂不散追着自己拼命要钱的那副讨人厌的嘴脸,她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她爸说,“是,那是李芊舒应得的。你答应了人家,不应该骗她。”
那天晚上她爸把家里所有的东西全翻乱了,该砸的不该砸的全砸坏了,就为了逼她妈说出她藏了多少钱,藏在哪里,是谁给的。她妈一直收拾到后半夜。而她毫不意外地又被罚站在书房的角落里,她听着外面她妈收拾东西的窸窸窣窣声,反倒莫名地觉得心安。似乎被她爸罚了,也算是变相地还了一点李芊舒的人情。
第二天她放学后又去敲了李芊舒家的门。
第三天她又去了,仍然没有人。
对面的阿姨闻声开门,看到韩俊骁说,“又是你啊!她家没人,你走吧。”
“怎么还没人?”韩俊骁急道,“这都几天了?今天总该在家了吧?”
阿姨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惋惜的神色,“老太太查出来肺癌晚期。今天上午小姑娘回家找东西,跟我说了两句话,看她心情不好不愿意多说,我就没再问。唉,老太太都这样了,女儿女婿也不回来,让一个孩子在这忙前忙后的,像话吗?”
韩俊骁心里咯噔一下。
“你知道她们在哪个医院吗?”她问。
她知道放学不按时回家一定会被她爸责罚,但她还是决然地一个人跑去了医院。虽然阿姨也说不清楚她们具体在哪里,是门诊楼还是住院部,虽然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能帮上什么忙,但她想都没想就去了。
偌大一个医院,来往的全是忙忙碌碌的医生病人家属,她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她来回跑了一大圈,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李芊舒,看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好茫然地坐在大厅一旁的长椅上。对面是大排长队的交费窗口,每个人要么焦虑地盯着手里的单子,要么皱着眉头苦着脸和旁边的人说着话。有一个矮小的身影随着人群缓慢往前蠕动着,晃来晃去的马尾巴和瘦弱的背影眼熟得很。
“李芊舒!”韩俊骁从长椅上跳起来冲过去。
李芊舒猛地回头,见是韩俊骁,并没有惊喜,一脸犹疑地看看她,又看看周围,“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的。”韩俊骁跑到她面前。“我去你家找你,对门的阿姨说,姥姥……”
“嗯。”李芊舒看起来并没有想在韩俊骁面前哭惨,也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仍然疑惑,“你来这干嘛?”
“我……”韩俊骁确实也不知道她来这干嘛。她也不像她妈,能拿出点自己的钱来帮上忙。
“对不起。”韩俊骁说,“我……我跟你道歉,真的。”
李芊舒快速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跟我道歉。是我要谢谢阿姨。如果不是她的钱,我们连检查都做不全。我已经给我妈打电话了,她很快就会回来,姥姥会有钱治病的。”
说完,李芊舒就转过头继续排队,一副不再想搭理韩俊骁的样子。
“你,你这几天都没去上学吗?”韩俊骁忍不住问。
李芊舒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是冷漠和疏离,“你就只知道上学吗?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姥姥更重要。”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今年就要中考了,你不是想考育才……”
“韩俊骁!”李芊舒大吼,把韩俊骁吓了一跳。
“你是故意的吗?我家里都这样了,你跑来跟我说中考?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件事过后,我怎么可能还考育才?你们该耍我的也都耍了,阿姨好心帮我,我也谢了,我会还的,你为什么还要跑过来笑话我?!”
李芊舒突然的愤怒让韩俊骁整个人懵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来辩解,因为李芊舒说的每一句话的确都是事实。在她风雨飘摇的生活里,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她当做是落井下石和幸灾乐祸。
韩俊骁只好转身离开。李芊舒看了一眼韩俊骁的背影,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交费的窗口终于排到她了,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把手里的一堆单子递了进去。
孰轻孰重(上)
陶远一直都没回复韩俊骁。
人一住院,钱花得比流水还快。韩俊骁她妈问过她,那张卡不是用完了吗,她哪来的钱?韩俊骁就说,她还有信用卡。她妈半信半疑地不再问了,却每次都会把韩俊骁交费的单子要过来,一张一张细细查看收好。
韩俊骁她爸的症状并无起色,医生没明说,但他听懂了,韩俊骁和她妈也明白了,今后估计也就要瘫在床上了。韩俊骁她妈想着能省点钱,就跟医生商量,如果状况稳定,回家疗养也行。但她爸听到了,坚决不同意,拼命用说不清楚话的嘴来表达他的强烈反对。
“你知不知道住院要多花多少钱?我们回家也一样,该吃药也吃,该请医生也请,有什么不好的?”韩俊骁忍不住说。
自从这次出事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多年来稳定的地位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她爸所有的治疗决定都要她和她妈来做,而她妈又大多听韩俊骁的,她越来越果断,在她爸总是不听话不配合治疗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批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