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背上起了薄薄一层鸡皮疙瘩,扭头问玉家兴:“是机关,还是怪物?”
玉家兴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依旧防着她呢。
有什么秘密都不说,罔顾她三番两次救他命。
阿黎杏子眼闪了闪,三两下伸手解开他腰身上的裹布,名曰上药,动作却很不轻巧,洒三七粉的时候手刻意抖了抖,下腹上也落了不少。
玉家兴疼得轻颤,她却一脸无辜,伸手戳了戳他伤侧的皮肤:“哎呦,弄痛你了吗?真不好意思。”
玉家兴闭着眼睛:“棺材铺里到底都教些什么?你这些歪门邪道且不提,为什么一点男女大防都没有?”
阿黎嗤一声:“都什么年代了。你做大帅的,不知道开眼看世界吗?洋人连女医生女警察女军官女皇帝都做得,还讲什么男女大防?”
玉家兴药效袭来,声音有些含糊:“我见过洋人的女医生。”
阿黎一个轱辘翻起身:“什么时候?”
“金刚桥初建,达文士楼里面来了许多女学生。有位金发的女医生,拿着一本教课用的医学书,书上画着不穿衣服的男人,在解放桥上走,被好多人围观。”
阿黎竖起耳朵听。
“那人体图画以男人为样本,通体上下画得惟妙惟肖。有些大户人家不愿意自家女儿学这些伤风败俗的东西,拽了自家女儿要回家,不准她读书。”
“有些女学生哭哭啼啼被拽回家,教课的女医生护着自己学生,一路跟着,举着裸画向老学究解释。那老人家哪里听得懂洋文,面红耳赤,眼看就要动起手来。有个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姑娘性子烈,险些跳了金刚桥。”
“然后呢?”
“然后我便劝下了那姑娘,出高价从女医生手里买下那本医学书,摆在我车上,夸她进步,要向她好好学习一番。”
阿黎轻轻笑。以玉家兴在华北的声望,他都表了态,谁还敢说这书“伤风败俗”。
“你会洋文?”阿黎好奇,“怎么学会的?”
玉如令为人古板,自是不会替家里孩子请洋先生。
玉家落难到他以胡匪的身份重整海城军,这中间那么多年,阿黎猜不到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玉家兴沉默片刻:“那自然是要会的。”
玉家失势之后,他家破人亡,辗转数年,国土之内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他会俄文,会日文,也会英文,每一种语言之后都有一段近乎屈辱的过去。
“我幼时生母重病,死在内宅中。若是当初海城找得到女医生,她不一定会死。”
玉家兴淡淡说,换了话题:“你呢?你会洋文么?”
“不会。”阿黎迅速答,“我只会打棺材。”
她别过脸,不愿意再看他,心里却一阵阵泛起疼。
十二年前,川西林海的掌门人曾老祖过生日。百余人齐聚曾家,唯独曾老祖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弟子阿黎不在家。
寿宴前三日,曾家久违地开了正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