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兄弟一起睡觉
程连云很少做梦,就算做梦,也只是梦见他在扬州时读书的事情。
梦中常是一盏青灯,一摞泛黄的书卷,和一个快要磨穿的砚台。
这次,梦境罕见的有些丰富。
他父亲没有在他脑海中留下任何痕迹,唯一记得的,只有他母亲把他拉扯大。
大概是自小见过的世态炎凉太多,他看不惯那些王孙公子,平日素来愤世嫉俗,于是拼命地攀着科举的梯子往上走。
一年前的秋有些急,秋雨一场接着一场。
当他从扬州赶到金陵的时候,闷热许久的天气骤然变冷,下了一场的大雨,行程一再耽搁,等他浑身脏乱地赶到贡院的时候,贡院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这怎么有个人还在这站着?”温知满路过的贡院的时候勒住手中的缰绳,和旁边的一个少年对着门前的程连云嘀嘀咕咕。
程连云当时只听见了第一句,心中第一涌现出来的情绪居然是憎恶。
这些乌衣子弟衣食不愁,生来就是锦衣玉食,又怎么会知道底下的人的难处。
凭什么有的人生来富贵,能高高在上看着。
那少年明眸皓齿,笑容明媚:“这位仁兄可是来迟了?”
程连云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他素来不好与这类人说话,于是只僵硬地点头。
少年翻身下马,越过他站在大门前,不厌其烦地叩动门环,直把里面的小吏吵了出来,指着程连云低声说着什么。
他自诩清高,不去听这个少年与小吏再说些什么,把自己的书箱收拾好之后,就打算离开。
程连云俯身收拾着自己的书箱子,不曾想他厌恶的‘纨绔’成了帮他的贵人。
他临走前,温知满抬手让与他一同的表兄弟拦住他,又与小吏说了几句,莞尔道:“进去吧,不过才迟了一炷香时间,仁兄急什么,只要稍加通融就进去了。”
小吏给他开了扇小门,检查了他的文书,搜过身之后才放他进去,程连云回望,早已不见那少年的身影。
他之后又在金陵逗留了一段时间,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何要在金陵住那么久。
他安慰自己,是为了等八月的放榜,可心中又怎么会不清楚,就算他回了扬州,只要上了榜,定会有当地的官服负责告知。
梦境眨眼间变成了他母亲的病容,他跪坐在床边,望着母亲黄皮寡瘦的模样。
母亲张口,气音嘶哑着:“……我儿,光耀门庭,一路走上去,切莫偏执、强求过多。”
知子莫若母。
程连云不认为自己读了多少年圣贤书,就真会变成圣人,他藏在、压抑在骨子里的善嫉、偏执,依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