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歧今日细看过秦延所写的奏折,“呵之即泽,研如磨玉。秦延用的是歙砚,而且是一方极品歙砚,至少价值千金。”
月浮玉不解,“歙砚虽贵,但秦延是宰相,应不会用不起。”
顾一歧摇摇头,“我今日去了五家书画斋询问。自三十年前起,月氏已无人用歙砚,读书人多用的是发墨更快的端砚。走,你们随我去书房,一看便知。”
书房内,秦延多年来所写所画,摆了满地。
顾一歧带着他们一张张纸看过去,“我可以断定,秦延的砚台,从七个月前开始,由常用的端砚换成了歙砚。”
端砚所写的最后一张纸,纸上是几句吟春之诗。
“难道问题出在砚台上?”孟厌环顾房中四处,却未见到一个砚台,“不对啊,这里没有砚台。”
崔子玉去叫秦家的管事,等他一来,听说他们在找砚台,忙不迭上前翻找,“怪了,小人前些日子还看见那半块砚台放在桌上。”
管事说的日子,是秦延死后第三日。他带小厮进房,打算寻一些秦延素日爱看的书,放进寿棺随葬。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有一个小厮还曾问过他,是否要将砚台带走,“磨到只剩半块,大人应很喜欢这块砚台吧。”
“留着吧,权当给公子留个念想。”管事将当日之话原原本本讲出,“小人生怕小厮们不长眼,一个不留神把砚台丢了。还特意在砚台下垫了一张纸,写着‘勿动’二字。”
月浮玉在听到半块砚台时,已觉不对劲。管事一说完,他急着追问,“那半块砚台的砚侧,是否有一块半月形的缺口?缺口旁有刻字?”
管事呐呐点头,“对,有一个缺口,还刻了字。”
因砚台已断成两截,管家依稀辨出其中一个是“浮”。一语落定,月浮玉无力挥手,让管事先出去。
等人一走,孟厌讶然道:“月大人,你怎会知道这些细节?”
月浮玉的眸中,有难言的哀色,“那方砚台应是我的,月封阳所送。我那时尚能视物,闲来无事,便往上刻了两个字。后来有一回,我在书房头晕目眩,不小心将砚台扫落,自此断成两截。之后,我命人将砚台丢了。”
秦延对他人之食他人之礼,小心又小心。
可他不会对一方砚台起疑,遑论那方砚台,是他最崇敬之人的遗物。
那方砚台,或许曾在百年前毒害了月浮玉,又在百年后杀死了秦延。
“当务之急,是找出砚台,还有到底是谁送的砚台?”月浮玉平静之后,当即开始吩咐几人,“崔大人,你与孟厌、姜杌一块去查何人送的砚台,本官与顾大人去找砚台。”
找人问几句而已的小事,何需三个人一起去?崔子玉小心提议:“找人这事简单,不如我陪你们去找砚台?”
月浮玉面无表情,“不行,你去找人。”
崔子玉还想再劝,被挤眉弄眼的孟厌一把拉走,“他不让我们去找砚台,没准那块砚台藏着什么秘密。你说对不对,姜杌?”
姜杌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小声些,月浮玉就在我们后面。”
“是吗?”孟厌猛地一回头,果然看见月浮玉正一脸无语地盯着她,“月大人,我们马上去问人。”
三人在宰相府问了一圈,无人知晓砚台是何人所送。
只知七个月前的某日,秦延抱着一块木盒回府,面上带笑去了书房。
自那日开始,他惯常用的一方砚台被锁进柜子,取而代之的是那半块砚台。
宰相府没线索,三人又去了宫里问月弗之。然而他也不知道,“夫子很爱惜那半块砚台,进宫照顾朕时,特意拿木盒装着。一再嘱咐打扫的太监,不要动木盒。”
他奇怪秦延的举动,有一日临睡前甚至缠着问过,“夫子,朕送了多少砚台给你,你从来不用。独独那半块砚台,你却当个宝。”
秦延满面红光,眼中跃动着异样的神采,“陛下,此物并非俗物。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臣相信月相在天有灵,定会护佑月氏江山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