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沉声道:“那些刺客敢在佛门?行刺,其背后之人,狂妄至极,必要重罚才可杀一儆百。大周一向慎用极刑,韩大人与?我一般历经三朝,应该还记得上一次施极刑是什么时候吧?”
韩云锦面色难看起?来,只听荣蓁缓缓道:“景帝朝时,罪臣冯冉祸乱朝纲,被景帝处以凌迟之刑。据说景帝当时还命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去观刑,韩大人也在吧?”
那是韩云锦无数次噩梦惊醒的?根源,她如何能忘,这刑罚不仅在身,更凌虐人心,她回府之后吐了许久,一整年食素,更是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韩云锦只嗯了一声,强忍住不适,荣蓁道:“既如此,便处那几名刺客凌迟之刑吧,陛下与?太后以为如何?”
帘后半晌才道了一声,“便依卿家所言。”
荣蓁道:“事不宜迟,尽早处置吧。”
而让韩云锦没有?想到的?是,荣蓁不止判那些刺客凌迟,还让一些官员前去官刑,而所“请”去的?官员,与?她多有?往来。
韩云锦回府之后脸色煞白,韩主君问过之后,心也不由得揪起?,“她这么做,是为了震慑我们的?人。”
韩云锦将?手边茶盏挥落于地,“她竟还有?脸面提起?冯冉,难道忘了自己当初被流放之事了吗?”
韩主君叹息一声,“以她如今高位,谁还敢提这些事?”
韩云锦以手撑额,“自从?她得势,我做的?许多事都欠稳妥,这一次自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成了她手里的?剑,刺向了我自己。”
韩主君思?忖一番,道:“如今她稳坐钓鱼台,我们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倒不如四两拨千斤,先?让她无暇顾及我们。”
韩云锦抬眸看向他,韩主君道:“且让我试试。”
长街的?血已经冲刷干净,大军凯旋,入城时,荣蓁带百官去城门?相迎。
大将?军沈凤青是郑玉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立下赫赫战功,她下马之后同荣蓁行礼,荣蓁伸手将?人扶起?,“沈将?军为我大周而战,本官受不得将?军之礼。”
韩云锦立在一旁,看着她们相谈甚欢,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不愿送去一眼?。
一日?之后,以皇帝名义在麟德殿设宴,为有?功将?领接风洗尘。陆嘉身为太后,不便与?外臣接触,只送了些酒过去。
等邱霜回转,陆嘉问道:“荣大人喝醉了吗?”
邱霜被陆嘉安排着,也送了一壶酒到荣蓁桌前,在她身旁轻声言语,道:“太后说,若大人得闲,他在紫宸殿等着大人,有?事商谈。”
邱霜知道他想问的?不是这个,道:“荣大人说,天色不早,让太后早些歇息。”
这便是不来了,陆嘉看着自己身上换好的?轻衫,倒是不必过去了。他伸手将?花瓶中插好的?花枝折去,花瓣在掌心揉碎,“她利用了我,连句话都不肯同我说吗?”
邱霜眼?见他走向偏执,不由得劝慰一声,“荣大人的?身份在这儿,麟德殿还有?许多大臣在,与?您见面的?确不妥。”
陆嘉寒声道:“是不妥,还是根本就?不想见?她有?空与?那僧人叙旧,修缮禅院,连与?我见一面都不肯。若不是朝堂上醒悟过来,她陪我去福安寺的?真?正用意是为了借刀杀人,只怕我还沉浸在与?她独处的?喜悦之中。她不肯见我,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第167章瞬变
直到?麟德殿宫宴散了,陆嘉也未等到?人来,他将宫人们都赶出寝殿,慢慢走到?桌前,她不止不要他,连他送的酒也退了回来,陆嘉端起酒壶一股脑灌入口?中,下?一刻便呛咳起来,胸前衣衫都被打湿,他摔碎了酒壶发泄心头愤怒。
陆嘉将外衫退下?,随手丢弃,一步步走回内殿,倒在了榻上,一阵晕眩之?后?,他仰头望着帐顶的绣图,从前无眠的时候,他便是这?般望着帐顶度过,不知不觉便到?深夜。
陆嘉的手抚向枕畔,从枕下?取出一块绢帕,这?块素帕洁白如?雪,上面?连刺绣的图案都没?有,是她的,当初接过它时满心畏惧,可后?来却珍藏在枕边,一次次取出,放在掌心抚触,又?仔细收好。
陆嘉闭上眼眸,笑了起来,仿佛她就坐在身边,一只手沉下?,歂息着,额上满是汗珠,他的唇微微张开,放纵形骸。
邱霜立在殿外,不安地往殿里瞧着,却不敢踏进去。
再回神,绢帕躺在掌心中,湿腻一片,他侧眸看了一眼,从前将它视若珍宝,如?今却沾染着他的污秽,陆嘉不可自抑地笑着,如?癫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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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陆嘉便起身上朝,邱霜如?往常那般服侍陆嘉,明明自幼便在他身边陪着,可邱霜却觉得他似乎哪里变了。这?厚重的太后?服制加身,从前总觉和?太后?年轻的容颜不相衬,如?今却仿佛和?这?身衣服浑为一体?,只因他眼神里透着死寂,只在某些刹那,尚可从他眼神中看出一些残火,明灭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