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把酒倒入碗中?,在墓前慢慢洒下,“姨母,这是?你从前最爱喝的金陵酒,原谅我这么多年才送来。刚入朝为官时,我以为凭着皇帝的宠信,很快便能?为你们平反,可我高估了自己,那时我便发?誓,若不能?为你们昭雪冤情,荣蓁此生无颜踏入这里半步。”
颜佑安望向荣蓁,这么多年她所承受的非他所能?想象,“母亲不会怪你,若不是?你,我无法在这世道中?活下来,颜家也等不到平反这日。”
璇儿看着她们两人在墓前祭拜,这便是?母亲的从前事,是?她在府中?不曾听人提起,也不了解的事。她端正身体,也认真朝这墓主人行礼跪拜。
祭拜过后,荣蓁回?头看着璇儿,温声道:“母亲还有些事,要晚些回?府,你先坐舅舅的马车回?去。”
虽不知?荣蓁要做什么,但慕容家派高手暗中?保护着澜儿,如此安排自是?稳妥,颜佑安也放心下来。
璇儿点了点头,离开了此处,临上马车前,她回?头望着墓前两人,她们虽彼此无言,可眼神之中?的情绪难以名状。
璇儿掀开马车车帘,才发?现里面竟还有一少女?,面覆轻纱,她抬眼望着那人,那人也回?望着她。
璇儿同她点头致意,那人眼神微动,马车缓缓行驶着,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璇儿却忍不住想再看那少女?一眼,她看不清此人面容,可却无端觉得她的一双眼眸有些熟悉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帝卿府门前停下,璇儿临别前同她致谢,那少女?神情淡淡,并未言语。等璇儿在书房中?坐定,却还是?会想起那个人,心头疑惑丛生。
另一边,颜佑安没想到荣蓁竟带他回?了乌衣巷,他从马车中?走下,阔别数年,再步入这个院子时,颜佑安百感交集。他轻轻推开院门,院中?的梨花已经开败,他立在院中?,伸手触摸着枝叶,几处屋舍被修缮过,俨然还是?旧日模样。这梨花树也是?她们当年一起种下的。
荣蓁立在他身旁,轻风拂来,将这院中?落叶吹起,一片落叶停留在颜佑安的肩上,荣蓁伸手替他拂去,他望着荣蓁的面容,一瞬间竟以为回?到了从前。
可物是?人是?,有些东西?却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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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如钩,荣璇推开房门,沿着长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心头疑虑难消,难以安枕,不知?不觉竟走到荣璨院中?,她本要离开,可见荣璨靠在窗边,手中?正忙碌着。
荣璇走到窗边,怕惊到他,脚步声故意加重了些,荣璨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她,“姐姐怎么来了我这儿?”
荣璇这才看清他在忙什么,手上的玉雕倒是?精致得很,荣璇并未进门,斜靠在窗边,与他说着话,她看着天上残月,轻声道:“若我遇见一个少女?,与我一般年岁,可她的那双眼睛却像极了母亲,或者说与母亲别无二致。她跟随的长辈,与母亲也像是?有很深的渊源。你说,这是?为何??”
荣璨忙着手中?雕刻,并未抬头,只道:“与姐姐一般年纪,要么是?母亲同族小辈,要么就是?母亲的私生女?了。还能?有何?原因?”
荣璇被他这番话恼到,“胡说些什么,母亲怎么会?”
荣璨在玉雕上吹了吹,“姐姐来我这儿就为了说这些,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有所怀疑吗?”
她们两人一同长大,对彼此性情也颇为了解,荣璇气闷,“只是?不该如此,父亲若是?知?晓了这些……”
荣璨放下手中?刻刀,认真道:“那便不让父亲知?道。”
从荣璇回?府那刻起,她便已经发?现了那少女?像谁,震惊之余,又有些惶恐不安。“母亲与父亲近来本就不和,的确不能?再生事端了。”
帝卿府门外,马车缓缓停下,荣蓁慢慢走进来,脚下略有虚浮,一旁侍卫伸手扶住她,荣蓁轻轻拂开,直往正殿而去。
恩生从殿中?走出,抬起头正瞧见荣蓁走来,他朝荣蓁行礼,荣蓁并未回?应,只从他身边走过,恩生回?过头,看着她进了殿中?。
姬恒着了一身青色大袍,是?他礼佛时所着,如今还未换去,他坐在灯下,虔心抄写佛经。
荣蓁走了进来,姬恒抬起眼眸看着她,她身上散着淡淡酒气,姬恒停下笔,站起身来,“你饮酒了?”
荣蓁望着他,慢慢走近,定定看了他许久,就在姬恒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荣蓁又从他身旁擦过,径直进了寝居中。
自从明贤崩逝,她二人便未再居于一处,姬恒不放心,跟着走了过来,荣蓁将外衫除去,半靠在榻上,一只手搭在额前,似乎觉得烛灯太过刺眼。
姬恒停在榻边,轻声道:“我让人去备水,你去偏殿沐浴吧。”
他刚转身,衣袖便被她扯住,姬恒回?过身来,荣蓁正望着他,她的手沿着衣袖,落在他手腕上,姬恒回避着她的眼神,荣蓁自嘲一笑,看着他腕间那串佛珠,“世人常言,道者治身,佛者治心,你的心就那么不安吗?要日日抄写佛经,来替我赎什么罪业。”
姬恒温声道:“你醉了,我让人送些醒酒汤来。”
他的衣袍上透着檀香,也失去了往日的华贵,荣蓁将他腕上的佛珠取下,姬恒伸手索回?,那珠串在两人拉扯之下断落在地,姬恒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