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他想起嫡女也到了会走路的年纪,可能还学会了喊爹爹。便兴致冲冲地去了主院,去时难得没见着庄氏,听说是去赴了往日闺中好友办的品蟹宴,将女儿交给了几个嬷嬷丫鬟带着。
一见之下,慕连秋失望至极。因为这个嫡女养得实在不大好,快一周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的,只会在榻上爬来爬去,一个字都不会说,还只会呜呜咿咿地叫唤,他想亲近亲近,却一碰就哭,哭起来抽抽噎噎的模样像缓不过气来,把慕连秋吓得忙请了大夫来,再不敢轻易去碰。
他回侧院时同表妹一说,表妹道这是姑娘还小,待大了懂事些就好了。说是庄氏出生名门,定会养好女儿,这些后宅中的事根本无需他关心。慕连秋想着确实如此,若是男孩儿他自会亲自养着,女儿的话有娘亲教养就已足够,他是该待她大些再去看。
再往后,便有了庄氏一怒之下将女儿搁在冰天雪地差点把人冻没了的事。慕连秋自觉有愧,是以在静太妃派人将知漪接入宫时未发一言,女儿在宫里待了快一年也没有主动去接,这次若非因他生辰,又有庄夫人出马,恐怕知漪再在宫中待个三年两载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慕连秋很想对小姑娘笑一笑,可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脸上僵硬得很,许是因为方才信王的话仍心中有些不虞。
知漪好像觉得他有点奇怪,看了几眼就跑到徐嬷嬷脚下,“抱~”
慕连秋下意识看过去,正好见着小姑娘白嫩的脸蛋和肉肉的小手,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极为讶异。这竟是……他几月前在宫中看到的那个小姑娘,怪不得当时会觉有些眼熟。
心中顿时复杂起来,慕连秋再看两眼,淡淡道了句,“先进府吧。”
两个嬷嬷和四个宫女依言陆续进府,原来那些侍卫是跟着信王来的,也只是帮着送几箱知漪平日喜爱摆弄的物件和小衣裳。
慕府建在京城中的长宁街,占地不大不小,修的是五进的宅子,每进一堂便有分开的别院庑廊,正中是平日待客或全府相聚的大堂。据说慕府是在祖宅上修建起的,风格并未大变,处处透着一股书香文雅之气,楼阁间大都悬着精巧匾额,上面的名字都是慕大学士亲自书写。最叫慕大学士喜爱的是北院的一处品文长廊,长廊间挂满了坠有竹片铃的字画文章,每至夏日都会伴着微风轻声作响,文人雅士步于期间时自是喜不胜收。
知漪被徐嬷嬷抱着,缓缓经过这道字画廊,好奇地望来望去,忽而指着其中一幅,软声道:“云~赋。”
那是前几日宣帝才教她认过的两个字。
慕连秋顿住脚步,回头道:“知漪认得?”
他这略带惊喜的模样倒看起来有几分可亲,可惜知漪不认识他,睁着眼睛望了他一会儿,小手戳上包子脸不自觉歪了头,半晌转过头去抱住徐嬷嬷的脖子,认真道:“嬷嬷,怕。”
她觉得慕连秋这样子让人有点害怕……徐嬷嬷当真是又好笑又心疼,忙拍了拍,“姑娘不怕,不怕,嬷嬷在这儿呢。”
女儿居然怕自己,慕连秋多少有些尴尬,后退一步,他本是觉得知漪小小年纪居然认识这两个字很难得,想夸赞一番,不想反倒弄巧成拙了。
他想了想,轻声道:“知漪,你既是刚回府,就先去见见你母亲。午膳时到正厅来,到时妹妹也会一起。”
说完转头对徐嬷嬷道:“王管家会带两位嬷嬷去主院,本官还有事,就不便相陪了。”
待他身影渐院,知漪仍是一脸懵懂的模样,因为她根本就没听清慕连秋这带着官腔的一连串话,更别说听懂了。
徐嬷嬷微拉下了脸,原嬷嬷十分淡定的模样,跟着王管家去了主院,准备去见庄氏。
不想到了主院,为首的婢女为难道:“夫人昨夜多饮了些酒,如今还头疼着,正在休息呢。”
言语闪烁间她偷偷望了眼她们府中快一年未归的大姑娘,不料先见到的是两个肃着脸看起来极有气势的老嬷嬷,身后还有四个静静站立的宫女,这些宫女们一眼望去也都是极不简单的模样。
她心中一怯,刚好对上知漪葡萄似黑亮水润的眼睛,知漪冲她烂漫一笑,她神情立刻又柔和起来,轻声道:“姑娘别急,夫人是真的身子不舒服,等到午时便能见着了,其实……夫人也一直惦记着您呢。”
知漪似懂非懂地点头,扒着徐嬷嬷的腿慢慢下地,然后蹬蹬跑到婢女面前,摊开小手,手心躺着一把她平日最爱的梅子糖,仰起小脸道:“不舒服,糖。”
她以为是这个婢女不舒服,婢女先是惊讶,听了这句稚嫩的童言后动容地接过,“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交给夫人。”
知漪已经跑回徐嬷嬷身边,对她挥了挥小手,雀跃地迈着小步走去了隔壁的观澜院。
观澜院因面朝一片绿波而得名,视野开阔,风景较佳,院里还有一个小秋千。知漪一见便好奇地坐了上去,还对雪宝儿招手,和小猫儿一起摇摇晃晃。
徐嬷嬷和原嬷嬷毕竟是从宫里出来的,听说还是太后身边的老人,王管家颇为敬畏,谦恭道:“两位嬷嬷可还满意这院子?若不喜欢,小的还可再换——”
被徐嬷嬷止住,面色平淡道:“姑娘喜欢就行,老奴不过是个嬷嬷,一切自然是跟着姑娘。”
王管家讶异地往知漪那边瞟一眼,心中有了思量,微弯了腰退出院落。
几个护卫开始往院子里搬箱子,因为太后总担心知漪会缺了这少了那,把能想到的全都装了进去,这大大小小,竟有八个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