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鉴澜别无他法,也不换下红裙,就这样看似挨着他,但两人之间其实隔着一条手臂的空隙,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听着近在咫尺的低沉呼吸,双眼睁了大半夜,最终支持不住,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时,贺子衿已经不在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他是如何跨过自己,走出了卧房,回想起来,惊起一身冷汗。
窗外天光大盛,秦鉴澜睁着眼躺在那里,呆呆地等了许久,猛然记起,嫁入从诲居后,不再会有父亲二话不说走进卧房,粗声喊她赶紧起床了。
她又躺了许久,才隐隐发觉,自己心中奔涌的,是久未谋面的轻松。唇角蓦地尝到一点苦涩,是两滴眼泪。
她为这素不相识的自由流泪了。
秦鉴澜换下婚服,穿上素淡的藕色长裙,坐在庭院中。她原是垂着头翻读棋书,听见远处有点吵闹声,本不敢抬头去看,却发现并没有人要约束自己,一下子微微仰起下颌,稍稍投出好奇而警惕的目光。
只见夏老头一手牵着一匹黑马,另一手牵着一匹红马,一脚深一脚浅地跛着腿,吃力地往院内走。秦鉴澜看出两匹马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站在那里也比自己见过的寻常马儿高大几分,鼓起勇气,衣裙窸窣间,已经走到夏老头近前。
“老伯伯,”她试着弯动唇角,从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您是……教贺子衿骑马的么?”
“我?”夏老头被她吓了一跳,立即想起她的身份,笑眯眯地连连摆手道,“怎么会是我?我一个跛脚鳏夫,还想教人骑马?”也不等她回答,急忙把两匹马牵走了。
秦鉴澜不知自己哪里冲撞了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犹犹豫豫地低下了头。
路过的心莲将这一切看在眼底,从善如流地走过来,恭敬道:“夫人,要不要随我去看看府中账本?”
秦鉴澜就找到一件事做,安下心来。
日头西沉,灯点上了很久,府门处沉寂如初,丝毫听不见半点脚步声。
秦鉴澜坐在那里翻看前几年的泛黄账本,心莲就坐在她身边做针线活。她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这寂静:“贺公子他……几时才回家?要不要等他一起吃饭?”
心莲颇为同情地摇了摇头:“他不到尽兴,是不会回家的,咱们先吃就是。”
秦鉴澜坐在桌边拿起竹箸时,微微皱着眉,想这府中,何以如此没有规矩?大家都不等主人吃饭,任由贺子衿去。
但侍女小厮们聚在院中,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却也是一番不曾见过的景象,听得她心神驰往。
果然在也很深时,府外才传来重重的拍门声。
秦鉴澜提着灯立在院中,看夏老头从门缝中向外张望了一眼,见怪不怪地打开府门。贺子衿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路过她身边时抬头扫了一眼,似乎在想这人是谁,为何站在自家院子里,又打了个嗝儿,满足地摇了摇头,走进卧房去了。
半梦半醒间,只觉额头落下一条温热的毛巾,细细擦拭着。
擦好了,又有一双手,从旁边递来醒酒茶,声音柔和:“喝吧,明日还要回柱国府,好好休息,别醒不来。”
他倒也不反对,闭着眼,一声不吭地尽数喝下。
这夜她躺着微有鼾声的贺子衿身旁,裹着被子,睡得很熟。
次日有人在她肩头轻轻一推,醒转过来时,晨曦刚刚穿过窗棂,天色方亮。
贺子衿站在床头,桃花眸第一次明明白白地看着她,眼中全无异色。“回你家去啦。”男人漫不经心地从床头取过一只精致的小匣,交到秦鉴澜手中,“下的聘礼,你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