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的藕臂,自觉地满上一樽美酒,动作轻柔,将盏沿递至男人唇边。
温热的酒液,渡进贺子衿喉中。
都灵伸出手,宛若无骨的指尖,落在贺子衿侧脸的棱角上。
她体贴地拧了一条手巾,轻轻拭去贺子衿额角的薄汗。
闭着眼的男人,伸手将她搂过来,滚烫的唇形贴在她柔润的耳廓旁,低声说了句:“今夜留在这。”
都灵勾画过的艳红眼角一动,刚想娇声应答,却觉肩上手臂的力道更重。
贺子衿的声线,冰冷得像屋外的雪。
“你就睡在桌边,别来吵我休息。”贺子衿没睁开眼,就这样俯在她耳边,声音低沉。
呼吸分明近在咫尺,却因平板的情感,明明白白地提醒都灵,他的心距离她,向来远在天边。
炉火上下蹿动,光亮穿过桌边的两个人,在撕扯的窗纱上,留下两道看似紧紧相依的身影。
窗棂之外,无言注视良久的眼睛,直直盯到殿内的炉火熄灭,男人拥着女人的影子隐没在黑暗中,这才转开了视线,却被头顶的声响一惊。空中倏忽掠过一只通体漆黑的寒鸦,晶亮的眼球倒映出钩状的弦月,悠长的啼鸣拖着尾音,消褪在夜幕里,一下子惊醒了陷在柔软被褥中的秦鉴澜。她在黑暗中困惑地眨了眨眼,察觉到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坐在她床边的胡夫人,耷拉着眼皮,困得脑袋一上一下的,下颌不断点着胸前。
听见她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在床上窸窸窣窣地活动,中年女子困意顿失,温暖的手掌探入秦鉴澜的被单,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秦姑娘,你刚刚这是怎么了?”胡夫人眉眼柔和,却是说不出的担忧神色。
枕上的秦鉴澜,一只手被母亲般的女子包裹着,体温透过寒冷的肌肤,支撑着她睁开了眼。
她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良久以后,只是轻声应答道:“夫人,我并无大碍,您不必担心……”
许久未说话的声音,一时有几分嘶哑,听得胡夫人不由得蹙起了眉尖。
曾经潋滟的翦水秋瞳,却失去了往日灵动的光泽,透着沉沉的倦意。
胡夫人从来善解人意,见秦鉴澜本已脱离剡皇城的危险,却又孤身返回镇北关,起初还说自己不是回来为父兄正名的,现在却又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急得昏死过去,心中直觉,这件事大概率,与凭空从秦鉴澜身边消失的贺子衿有关。
但见秦鉴澜刚苏醒,胡夫人不敢主动提起贺子衿这一茬,只想着叮嘱秦鉴澜好好歇息,也就罢了。
怎料一直盯着房梁的秦鉴澜,眼风不经意地跳了跳,落在床边胡夫人的脸上,主动开口道:“夫人,贺子衿是怎样的人?”
胡夫人念及自己方才的设想,应答就有些犹豫,指尖摩挲着毛绒绒的被褥,一时没说话。
秦鉴澜主动抬起手,轻轻拉了一下胡夫人落在自己身边的手,触及她掌心的薄汗,勉强绽出一个虚弱的笑:“不要瞒着我。”
表情还是平静的,声线也是毫无起伏的,却说出了带有强硬意味的恳求。
胡夫人微微低着头,见床上病弱的女子,朱唇抿成了一条坚决的细线,眼底似是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贺公子他……他是一个,”胡夫人张了张口,觉得舌尖有些发干,寻找着腹内的词句,“……几乎完美无缺的人,只是二十年辰光,相比同龄人,不得已经历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