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衣将变故看在眼中,心里虽然着急,却见情势逼迫,大迈步拦在李玄晏身前,不卑不亢地高喊:“前辈刀法了得,后生已经受教!”身边的年轻人一听就知道将军要说什么,急得身子站不稳却还一震,连忙喊道:“叔叔!”声音还余着十八载少年意气。
乾忘忧冷笑:“我与你们平素无冤无仇,要饶你们一命自然可以。只是四皇子今天出得去,向宫里怎么交差?倒不如让我来替皇上清理门户,料不定他老人家龙颜大悦,还能保我涿山寨一世平安了!”
李玄晏前头还听他说“无冤无仇”,心里却想着这山贼纵然肯放自己走,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秦鉴澜走。心中决一死战之意已盛,又听见他后面那句话,自知是不可能苟活。想道:也好!不苟活!可是自己手边既然没有武器,又如何决一死战?他刚站定,立刻去拔身旁山贼尸体上插着的长剑,见
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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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下旬的时节,冰雪渐融,宿州却冷不丁有一场倒春寒。三两日来,冬风不过镇北关,只是兀自卷过草原,强硬地压下了刚刚冒头的盎然绿意。天将日暮,残阳藏在蒙蒙的云翳后,光影浮动。镇北关的守门人望着渐浓的夜色,随即伸头向城中大声呼喝。不多时,一队牵马的牧民沿着官道缓缓走出,个个肤色黝黑,粗糙的双手结满厚茧,面露愁色。
戈瓦一路走一路摇头叹气,心里想着今天在镇北关内换取的物品,是否能撑到开春长出新草的时候。等到那时,春牧场终于可以启用,而如若宿州究竟和镇北关打了起来,他还能吃上自己养的牛羊,虽然买不到剡人的麦子、浊酒一类,却也决不计饿死。
来到原野上,和同行的牧民们分了手,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慢慢行至白色的圆帐前,见自己那条大黄犬趴在门口,汪汪地冲他叫了两声,心知豢养的牛羊都无异样,于是掀开帘子进去,在黑暗中摸了块骨头,随手扔给黄犬。怎知那条狗生得机灵,一眼看出骨头上没多少肉丁,怨怼般地叫了一声,叼着骨头跑开了。
戈瓦见帐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凭借记忆摸出了盛着羊油的油灯盏,刚想点燃了,却又念及灯油已经不多,省着点还能拿羊油去镇北关换东西。于是刚放下来,想到自己如此拮据,又木然地看向帐外。他这般忠厚的贫苦人,自幼与拮据为伴,只知道宿州和剡地一开战,自己身在边境,必定须如十三年前那般东奔西藏,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去处,只得悠悠长叹了。
帐外风声一动,有人朗声问:“伯伯,什么事这么忧心?”清清亮亮的宿州话,带着恭敬,好一派少年音色。
戈瓦被吓了一跳,急忙向外望去。原是他深陷对未来的愁思,致使不闻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蓦地停在门外,年轻人滑下马背,稳稳地落在地上,又听他叹息声中如有万般愁绪,方才出言问询。戈瓦想不通怎么会有陌生人夜里来访,只怕是什么耽搁不得的要紧事,三两步走上前,抬手掀开帐帘,却一下子愣在原地,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年轻人一身玄衣,袍子上华贵的银纹映着淡如秋水的月光,颀长的身形立在寒风中,一见到他就连忙拱手,桃花眸中有尊敬神色。他本来倚着一匹通体全无杂毛的高头大马,此刻正乖巧地埋头嗅着雪地,也是黑色。一人一马,夜色中几乎看不清楚,但确确实实地站在戈瓦面前。
戈瓦依照经验,只道年轻人是过路人,看见雪原上有牧民的帐子,此番前来借宿。不过抛开年轻人为何而来的疑问,他不回答人家的问题,终归是无礼。戈瓦不善言辞,更不会撒谎,踌躇片刻,只得又叹了一声,答道:“要开战啦。”
“开战不好么?”来人笑盈盈的,引着他往下说,“家仇国恨,莫过如此。”
戈瓦震惊地抬起头,面对着那双明亮的桃花眸,口中结巴:“开……开战怎么会好?你、你这小儿,不记得十三年前的战事,那会我被逼得没有饭吃,一路跑到……到……”他又想起自己在十三年前做过的事,饶是再老实,也绝知这并非什么光彩事,马上住了嘴。
来人不甚在意地一笑,似乎并不追究他说的话。戈瓦心中警铃大作,谨慎地打量他的周身,率先开口追问:“你来是想要借宿?”
年轻人口中嗯了一声,并不反驳。戈瓦如释重负,立刻抬起脚想要跑进帐子,借着给客人拿东西的由头,避免跟这陌生人的过多接触。十三年来,他回到北疆放牧牛羊,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宿州的惨败,对他们这些宿州人而言,正是家仇国恨,他又怎会不知?只是后悔,当场若是一头撞死在剡人将军的车马前,又何来这些年的烦扰?因此他虽厌战,也是万万不愿和旁人提及战事状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