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鉴澜一时有些过意不去。
却又马上回想到,一进宿州城门,贺子衿就像换了一个人,对守城士兵和引路小儿,压根不正眼相待。
大概那副鼻孔朝天的架势,才是她现在为了出城门,真正需要模仿的“贵族气焰”的精髓。
念及此处,她只得硬下心来,微微抬起下颌,特别不屑地注视着前方。
牵着缰绳的道伦梯布,自然把一切看在眼里,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想秦鉴澜生长在剡都,大概没法想象,宿州贵族的女儿,纵然是一贯高傲、基本不把下人放在眼里的努图格沁·萨仁,也是从小在马背上玩闹长大,还常和自家弟兄一样,受到挽弓射箭之类的训练,绝非闺阁娇花。
自然也不会像秦鉴澜凹出来的这个造型一样,一边高傲地看着别人,还要一边抱着马脖子,万分柔弱样子。
不过,道伦梯布念及她和贺子衿都能一路回到宿州,她整这一套,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抱着不理解但尊重,还隐约希望秦鉴澜这么一闹,能给他们减轻出关难度的道伦梯布,也就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握紧了缰绳,指节更加用力,连带着掌心,在不知不觉中,沁出了一层热热的薄汗。
马背上的秦鉴澜,不知道青衣人失语的心理活动,满心认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她正有点得意着,前面的牧民终于通过盘问,千恩万谢地拉着马匹缓缓走动起来。
下一秒,眼帘内撞入一层厚重的特制装甲,泛着金属的铁光。
时局一紧张,守城的几个侍卫,竟然换上了天狼骑。
入耳的是一串宿州话,士兵抬头一看,却见暗蓝纹金的裙摆,隔着头盔,也几乎要飘拂到自己脸上了。
女子居高临下,白皙的面颊大半被一张面纱掩盖,只露出一双翦水秋瞳,向下投出的目光冷厉如刀,浑身透出华贵的气息。
气场激得士兵的身体一挺,脚底硬是生出一股寒气。
连带着只是例行盘问的宿州话,也结结巴巴的,差点没蹦出后半句。
马背上的秦鉴澜,额角沁出一小滴汗。
见到士兵张口结舌的样子,她原本紧张地抿在一起的嘴唇,在面纱后,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千算万算,她不记得,自己根本听不懂宿州话。
好在一身华贵服饰,加上面部表情到位,暂时震慑了侍卫!
道伦梯布趁热打铁,顺势上前一步,就要甩出“夫人她就是出去散散心”一类的借口。
眼见成功在望,离两人不远的城门边,蓦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夫人?您怎么在这?”
莫日根身为天狼骑的领队之一,原本只是来城关处抽查守门的队伍,眼风却扫到这边的熟人,面上先是一喜,随即露出疑惑的神色。
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没穿天狼骑特制的厚甲,衣服布料下隐约浮凸出强壮的腱子肉。
“七太子好些了么?”莫日根一脸关切,都城话夹杂着草原口音。
道伦梯布见状,默默站定,牵好了缰绳。
秦鉴澜心中骂这个命运,在她本就模糊不清的前景上,见缝插针地给她留下一个个小绊子,比如她明明就要出城了,转角又碰到了莫日根这个绊子。
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不露声色地应答道:“恢复得好多了。”
好得都能怀抱美色,懒于遮掩了。
莫日根听到她亲口这样说,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大概也怕七太子出什么意外,他们这些随行的人,被大君视为护卫不力。
转眼他又想起来自己的疑惑:“夫人一身华贵,是准备随萨仁可敦出行祭祖么?”
憨厚的汉子这样一说,可就给了秦鉴澜一个好由头,她也就压低眉头,羞赧道:“正是。只是我昨日黄羊围受惊,今早起得晚了,没办法随行在可……可敦身边。”
“你们那边,都是叫皇后的,”莫日根见她在宿州语的称呼上还卡顿了一下,了然地点点头,“微臣过几日也想去拜访一下七太子,带点营养品给他。”
言毕,天狼骑的将领善解人意地挥了挥手,遣散城关处的侍卫。
出城的大道,没有了阻碍,再一次空荡而美好,仿佛向她和道伦梯布热情地敞开坦荡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