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进入殿内,”贺子矜趁着男孩在前面走,忽然伏在秦鉴澜耳边,许久没说话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你先别急着说话,看看形势。还有……按照宿州风俗,大君的儿子一律称为太子,无论是否为储君。”
“明白。”秦鉴澜抬起头,仰望着最高大的一处建筑,同样低声回答。
还没走入大殿,已经能听见鼎沸的人声,热闹地回响在空气中。连带着美酒的香气,被夜风裹挟着,飘向马背上的两人。
秦鉴澜恋恋不舍地猛吸了一口珍馐的香气,不由得回想起数日之前,她一睁开眼,崩溃地发现自己穿越到了真千金身上。那时回过头,有人顽劣地笑问:“你以为,是松树在说话吧?”
贺子矜抿着唇,看起来不像是和她想到了一块。
天幕沉沉,与光辉熠熠的大殿,形成鲜明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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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斯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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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行至殿前,立即有仆从迎上来,引路的男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秦鉴澜的手撑住马鞍,刚想翻身下马,纤细腕子却被贺子衿轻轻按住。
她回头,只见玄衣边角一掀,绒靴踏在年轻仆从弓起的脊背上。贺子衿面不改色,踩着宫人落地,顺势伸手一揽,将不知所措的秦鉴澜接下马背。仆从脸色发白,只顺从地站起身,低声道:“恭迎七太子。”又是流利的剡都话。
贺子衿的桃花眸扫了他一眼,平静而藏着冷冽的余光,宛若刀锋般,截断了多余的话头。
衣角一振,男人脊梁笔挺,走向人影幢幢的殿门。
秦鉴澜却立在原地,一时没跟上去。
转向仆从的瞬间,贺子衿眉眼凌厉,与她记忆中的所有时刻,都有所不同。
剡都宫宴相遇时纨绔的笑意,从诲居内放荡的醉态,马背上不羁的年少豪情,镇北关惺惺相惜的温和情谊……再到如今,视位卑者如草芥,暴君般的残酷与果决。
一路风霜雪雨,究竟哪副面孔,才是真正的贺子衿?
以及……秦鉴澜模糊的记忆中,深夜惊醒的噩梦里,闪着一道刺目的白色刀光。
视野尽头,一个全速奔来的玄色身影,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似带无尽悲伤,还有……狂暴的怒意。
那种怒意,如同恶龙长啸,威撼千里。
怪的是,她几乎记不清了,师爷的匕首刺向自己时,发生的一切事情。再醒来,已经坐在贺子衿的马背上,听他讲述假官死亡的消息。男人语气平淡,犹如提及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秦鉴澜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只听身前人喉结微动,唤道:“鉴澜。”
音色清朗,如雪落钟磬,徐徐轻风掠过山间排竹,溪水潺潺。
下一秒,却恢复先前的严肃:“跟上来。”
她心生不满,撞见贺子衿匿在阴影中的桃花眸,猛地回过神来。人生地不熟,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得快点跟上他才是!
还没来得及动作,大殿之内,数级金灿灿的长阶之上,蓦地回响起掌声。
啪啪三下,缓慢而厚重。
似是赞许,似是迎接,却又沾染了几分疏远,半点警惕意味。
四下立即安静下来,偌大的宫殿,人声初寂。
没有半点预兆,贺子衿直直跪倒在地。
眼前形势容不得秦鉴澜多看,有了上一次参加宫宴的经验,她想也没想,不假思索地跟着贺子衿,跪在他身侧。但秦鉴澜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剪秋瞳悄悄地四下乱瞟。
不料两旁的宫人,一看偏深的肤色和挺立的五官,就知道和她不是一个民族的,也不掩盖各自的好奇,纷纷打量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