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衿的目光闪了闪,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塞给我绣球,让我把绣球送到柱国府的人,是朝廷的人!剡朝的皇帝佬儿,就防着秦经武重振旗鼓,才不想让秦经武把你嫁给什么世家,又想把我拴在剡都,那自然只有把你许配给我!”
秦鉴澜愣在原地,缓缓从足底打了一个寒战。
她和他的婚约,竟是,如此阴谋?
想来却也有许多线索。
比如秦经武亲手摘下了将军府的匾额,换上了柱国府,独女下嫁废柴质子,彻底断送了秦家的念想;绣球送回柱国府的时候,李玄晏凭空消失了,真千金再次见到的人,俨然从一个无名后生蜕变为了骁勇的优秀皇子;贺子衿原先虽然纨绔,却也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自由如野鹤,成婚后只能往从诲居跑。
龙椅上的人一石三雕,认为这样就能防住秦经武,寻回李玄晏,绊住贺子衿。大概唯一稍有失策的,就是贺子衿跟他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吧。以及,从头到尾,习惯性地算漏了,她。
这就是他们三人一直寻找的答案了。
有关那件,最初的最初,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事。
连带着夹杂的那些朦胧情感,都是阴谋之下的逢场作戏么?
都……是假的么?
他乘胜追击,冷声道:“我忍气吞声十三年,到底是把皇帝佬儿瞒了过去,全天下都觉得我不过是个废人!可他真的以为,给我配上个什么夫人,就能拦住我,拦住宿州大君的天狼铁骑么?”
她颤着唇,一言不发。
火灰余烬,彻底失温。
然后他从春草间站起身,与她相视而立,直直地盯着她失去血色的苍白的脸,纵声狂笑:“如果你想找官兵来缉拿我,尽管去喊就是了!我既为雄狮家族之子,孑然一身骗过了天下人整整十三年,如今区区守卫军,又能奈我何?”
日影移换,落在他恶狠狠瞪着前方的脸上,深深浅浅的金色、橙红。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异样的波动。
他毫不避让地回视。
她还真是……徒劳无功。
秦鉴澜不知道自己的喉咙为何还能发出响动,只觉得平日里动听的声音仿佛游离在九天之外,压根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说:“我不会找官兵来拿你。”
贺子衿身影微晃,蓝袍映在绿水中,一片模糊。
秦鉴澜并未留意,继续说道:“我总觉得,这样一个孤独的人,看见另一个同样孤独的陌生人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光是举着绣球就能把自己的父兄吓一大跳,她真的会厌恶这种人么?”
她不愿再看贺子衿,强撑着环视河道,恍然觉得水面上浮光跃金,交织着海棠的粉与垂柳的青,真美。
就转身离去了。
?
她真的会厌恶这种人么?
秦鉴澜缓步走过拱桥,并没有往客栈的方向而去。
贺子衿没有跟来。
身后树丛窸窣,终于忍不住,踏出一袭白衣。
李玄晏面色苍白,眼窝微陷,就站在那里,声音微哑:“你……并不讨厌他?”
?
秦鉴澜十六岁那年,远近的世家子弟或是听闻她芳名,又或是得幸见过她惊鸿一面,又或是贪图秦柱国威名仍在的影响力,提亲的媒人纷至沓来,几乎踏平了柱国府的门槛。只是秦经武态度明确,指明自家将在两年后考虑出阁一事。那些人哪里会知道,原是血奴秘术影响,秦经武需要将秦昌志锻炼成配得上秦鉴澜未来夫家扶持的样子,才有了大致的两年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