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何觅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蜷缩起身体,不知道在对着谁一遍又一遍地道歉。现在5生活仍然要继续下去,在这个周末过去后,何觅回到学校上课。没有课的时候,他不再需要去找游霄了,时间空出来,偶尔也会接受同学的邀请,一起去聚餐或者看电影玩游戏。何觅并不是不擅长社交的人,他会在同学聊天的时候说上几句话,不显得不合群,也不会过分突出。其他人笑的时候,他会跟随气氛笑一笑,而一起抱怨些什么的时候,他同样会跟随话题,说一些在这个时候应该说的话。只不过每次回去了,何觅都会重新安静下来。他回忆那些融洽的交谈,那些和谐的、理应令人开心的活动,却完全无法找到其中的乐趣在哪里。他好像只是一个设定好了应对程序的机器人,被迫融入正常人的生活。游夫人几乎每两个月都要去国外看看游霄,在他那儿小住几天,再带些照片回来。何觅找她讨要,她也总是很乐意地给,又高高兴兴地说,等到了暑假,就带他一起过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平时可以视频聊天,这么长时间没见,肯定也很想念彼此。何觅和游霄之间没再有联系,他的微信和手机号都被游霄拉黑了,但即便如此,两个人却都心照不宣地撒着谎,维持彼此有联系的假象。与游霄分开后,时间就变成了一个简单的计量单位,天数不断地加一再加一,很快到了暑假。游夫人就如同之前所说,准备带他出国小聚,然而何觅装作忘记了那件事,和她说自己又找了个暑假工。“什么暑假工啊?”游夫人问他,“要做多久?”何觅找的是很简单的服务生工作,午后的班,有晚饭时间,和经理商量的是做两个月,等开学后再看看要不要换工作时间。游夫人又问了工钱,何觅报的数字让她皱了皱眉头,但她没有发表看法,只问:“能不能请假?这样的话我怎么带你出去玩啊?”何觅为难地说:“餐厅比较忙,而且我才刚开始做,不太合适……”又道歉说,“对不起,我把这件事给忘了。”游夫人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何觅长大了,有自己的时间安排和打算,她也不好过多干涉。尽管她觉得那点儿工钱完全不值一提,但还是应该照顾孩子自尊心。虽然没能带他一起出去有些遗憾,但暑假期间何觅回游家来住,这对游夫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她心肠软,重感情,身边总是需要别人的陪伴,丈夫因为工作的原因总不着家,两个孩子就是她最大的感情寄托。先前有一次,她向何觅抱怨,她和游霄提过,让他多回国几次陪陪自己,却被游霄拒绝了。她也知道游霄是个有主意的人,但她宁愿他不要变得那么好那么独立,更想要他做个普通一点的孩子,呆在自己身边。那次之后,何觅回游家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他陪游夫人一起喝茶做蛋糕,也帮她按摩和她一起散步,陪她聊各种富太太八卦。游夫人笑的时候,他就按照自己一贯的社交习惯,陪她一块儿笑,表现得如同一个最正常的养子。游夫人喜欢夸他乖,夸他心灵手巧,夸他温柔体贴。但每次听到这些话,何觅却总是觉得无地自容。游夫人不清楚真相,他却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他,游霄根本不会走,她也不会缺少孩子的陪伴,以至于从他这个劣质替代品身上寻求安慰。他害得游霄自厌自弃,逼得游霄失去了骄傲和尊严,为了避开他而远赴重洋,他却在这儿趁虚而入,霸占了游霄原有的位置,窃取原本应当属于游霄的关爱和夸赞。麻木的每一天,像流水一般逝去,很快到了冬天。北方的冬天虽然有暖气,但还是不好捱,每年到冬天,游夫人总会犯各种各样的小病,何觅也因此回家得更加频繁,只要有机会就去照料她。十二月的一个周末,何觅在去给游夫人送参汤的时候,在门外听见她讲电话。她是个温柔和善的妇人,讲话永远不紧不慢、温声和气,但这次的电话里,她却似乎有些急躁,又有些生气。“为什么不回来?连回家过新年都不肯吗?”她难得地扬高了声音,“之前你不愿意回来也就罢了,怎么连一年一次的春节都不过了……上课?上课不能请假吗?我问陈太太,她家的孩子都可以飞回来过节,怎么就你不行……”何觅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等到她声音停了才敲门。游夫人让他进来,他把参汤放到桌上,不等他说话,游夫人已经带着哭腔开了口:“这家伙真是翅膀硬了飞高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