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先是烧在偏房那一处,屋子是前两年周大哥才新建的,用的是上好的青砖,
只有厨房上面的瓦没换过,里头还盖着一层稻草,所以这火一烧起来,厨房间的火势最为凶猛。
宁只意这些日子走出房门机会不多,也晓得后院的情况,后院有一处空地,再往外便是竹林,
平日里伯父跟伯母经常打扫后院,瞧着很干净,还栽种了些花草,用来遮蔽人的视线,让住在这屋子里的人不会被随意窥探。
然而,这一层花墙虽有伯父伯母修剪,可到底有老的枝丫,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她似乎都已经听见有人的脚步踩中了竹叶,发出嘎吱的声响,以及火落在那些花墙的枯枝上,不一会儿就有像小炮仗似的声音“哒哒哒”地燃放着。
“好了好了,放好了赶紧走!”
“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丧良心了,前两日我还看到周大哥他们两口子翻地,还给我送上几个南瓜跟小半篓红薯,上一回周小哥从淮南城回来途中碰见了咱们孙儿,也给了两块糖,”
“你这没见识的!给的那点儿蝇头小利,就让你如今不敢下手了?你想一想,若里头的那个人当真是有病,她要走出来,咱们这一村子的人都得死,别说你的孙儿,就是这山里头那些野物都得被她给弄死!”
云陵府当初那场大病疫,无人不知,死了那么多人,没听说过有什么人能跑出来,
之所以没给到别的地方染病,听说还是淮南王带兵在途中拉了个圈,把要逃出来的人都给赶了回去,他们这些人才得活。
“可、可这不是也说是万一吗?”有个人中气不足,他手里虽拿着火把,可一直没在那干燥的花墙上点火,
总觉得他手里这火若是点了下去,身上就像背负了一座大山,压得他不能抬头、不能直起腰,
他儿子在外读书求学,每三月回来一回,他虽是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可从儿子嘴里也晓得了一些道理,这没有真凭实据的事,若是做了那就是造孽啊。
屋里的小姑娘他虽没见过,可他婆娘跟周大哥家里人说过两句话,也晓得那姑娘连双十年岁都不到,模样长得好看,而且性子也好,听说还是周小哥的未婚妻。
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受过周小哥的恩惠,家里有攒下来的鸭蛋鸡蛋,抑或者是山里采下来的药材,都是交给周小哥去他铺子里卖,且还卖得比旁的地方价钱高一些,一年下来,家里孩子的书本油盐都出在这钱上,
而周小哥从来没说麻烦,也不收取他们卖东西的一些银钱,周家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可他们如今这个做法,不是丧尽天良又是什么?
“你要是畏畏缩缩不敢就算了,你跟周大哥他们家住得近,来往也多,谁不知晓周小子平日里,多照顾你们家一些,你自然是不敢下手,”
来的人有好几个,其中有一个说起来心里略微有些不公平的意思,觉得周小哥格外照顾这人,对村里其他的人不公平。
“你说这话不是也丧良心!周小哥他把村里的山货带出去卖,他可做,也可以不做!你若是有本事,便自个儿走出去卖去啊,你若是有本事,家里屋子倒了,别问周小哥借上钱,把屋子竖起来啊,你那么有本事,你老娘前些日子死了,没钱买棺椁,别求着到周小子门前来跪下啊!”
“此刻说什么为了别人,谁知道你有没有私心,估计看着周小子有本事心里嫉妒死了吧,赶上这个机会要害他的未婚妻子!”
“你!老子揍死你!”
“呵呵,你也就是嘴狠,才咒骂你媳妇跟女儿毫不客气,你有骨气,你跪下求周小子做什么,你有骨气你去淮南城开铺子啊,你家里揭不开锅去翻周大娘家的厨房屋子做什么?听说你还要卖女儿,哎哟,你真是好骨气啊,这什么都不求人,可全村的人你都求了一半!”
先前被旁人说着他怂不敢点火的人,说起话来格外戳人肺管子,他哪里是怂,他只是太有良心罢了。
这么些年承着周家的情,他无处可报,此刻这些人要点火,前头他拦不住,后面他也拦不住,
他倒是希望屋里的那小姑娘,若是听到他们说话的声,赶紧找个机会跑吧!
而宁只意也正如这人所想,她听到那吵闹的声音,以及烧起来的屋子,她想跑,可一直担忧往,后面点火的人能瞧见她,也恰好这时外面吵起来了,越吵越凶,好像要打起来了,
也就趁这片刻的机会,她能往外跑,虽说站起身来时,头还是有些发晕,
屋子外头飘进来的浓烟呛得她想咳嗽,赶忙找了块帕子,在一直备着的盆里浸湿,捂在自己的口鼻上。
如今推开房门往外走是不行了,只得打开窗子,幸好她所住的正屋外头的花墙越发茂密,要点火的人在另外一头,
她跳出来,花墙有一人多高,她就是跳起来都够不到墙顶,
火烧得周围越发亮堂,若是再慢一些,又怕有人瞧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