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坐在她对面,那个被火光映得明明暗暗、身后影子显得张牙舞爪的人。
火光落在自己身上,跟前稍稍暖和,可背后发凉,然而再冷也比不上对面那位主子,阴沉沉一直看过来的视线,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言,乌金鞭与那把长剑被随意地扔在一旁的草地上,他一条腿微微弯曲,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另一条腿则笔直地伸展着,稳稳地踩在他方才不久拖出来的、如他胳膊般粗的干柴上,
未见他如何用力,只是脚轻轻一放上去,那如他腰身般粗的木材便只听“咔嚓”一声,瞬间断裂开来,眼神中隐隐透着怒气,仿佛有风暴在其中酝酿,他也全身在水里泡过的,黑色的衣裳贴在他高大挺拔的身姿,每一处线条都充满力量感,宽肩窄腰,不敢多看,立即收回视线缩着,
那力气不管是落在她脖颈、手腕还是腿上,怕是自己都断裂开几节,拼都拼不起来。
只是没想到,她从牛车上跳下去时,原本看着那水流不大,虽说自己不会游泳……,肯定是会有机会能抱住什么东西的,可想得太过于简单,
从桥上看着是缓缓流动的河水,可掉入其中她脚根本就踩不到底,不用说想抱住什么东西,就是手想抓着河里的水草,也无法做到,全身入水之后,冰凉窒息,手脚胡乱折腾,那一刻由不得她有太多想法能做什么。
还以为她会被水流带着,又冲回云陵府呢,似乎她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被一股子力道直接从水里给拎起来,等到上岸,背后又传来了一股力道,她不受控制地咳嗽,把肚子里喝进去的水全都咳嗽了出来,
等到平复一些时,才反应过来她是怎么上岸的,其实看到那主子阴沉沉地瞧着她不说话,站在不远处的样子,吓得咳嗽不断。
“奴……,”刚开口才吐出一个字,那道视线便是更加凌厉,
宁只意吓得缩头抱脚,差一些围成一团,顿时不敢开口。
先前这主子在后面喊着她,而自己是铁了心要跟那对老夫妻往西京而去,心里慌乱得厉害,不晓得这主子会如何找她算账,
先前那么做,她就打着说再也不会回淮南,也不想回淮南王府的准备,最后河里走了一趟,被抓着了,这淮南肯定是要回去的。
再加上这主子,定然此刻是很气的吧,她一个小丫鬟竟不听他的命令,执意要跟外人走,让他在人跟前失了面子,
还有她在云陵府当着夫人的名头也在外走了走,在云陵府有不少人都晓得王爷身边有位夫人,
老王妃跟老王爷如今肯定也已然知晓,虽说她不知是何人会告诉那两位主子,但是这消息是堵不住的。
此刻好了,若是她像先前那般乖乖听话,这主子回到淮南说不得,还能帮她在老王妃跟老太君面前开脱几句,
可自己又做了这般错事,这主子不在她被老王妃惩戒之后,再罚上她一顿都是好的了。
“我只是有时候很羡慕嫡小姐的,”
心里积攒的太多的话,或许周围太过安静,也许是跟前的篝火暖暖的,让她有些疲累,慢慢地想说一说,
再加之周围再也无旁人,她想把心里压着的话说出几句也好,其实她更想做的是,在不远处那河水里埋一埋,让水把心里那股子沉重带走也好,
可面前有个不说话的人,尽管很危险,但总比说话没人听得来得好。
“每年除夕,嫡小姐去了王妃的院子里,没回来,如竹院就留我一人,安安静静的也好,可是太安静了,我也会怕,特别是外头吵闹,我从一阵怕的梦里醒来,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我一个人,”
“那时候我有些傻乎乎地想着,不如早一些婚嫁,这样至少有人会陪着我说会儿话,若是对方待我好,等我从嫡小姐院里这里出去了,就能带我去找娘亲跟哥哥,”
“可是后来我就不敢这么想啦,有一回中秋节我去街里买胭脂水粉,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站在糖葫芦摊子前,声嘶力竭地对一个男子大声哭喊,她身怀有孕八月了,今天是中秋节,她只不过是想买两串儿小糖人,两串小糖人而已,送给在街上碰到的两个妹妹,”
“可那男子却是一脸平静,任由女子大哭大闹,他无所谓,最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身怀有孕在家这么久又没上工,哪里来的银钱,她未有赚取,自然就没得给她用,我听着那话是好吓人的,”宁只意抱着膝盖,她埋着头说这话声音小,也不知道对面的人有没有听见。
不管他有没有听见,反正她已经说啦,当时瞧见的场景,回去之后她又做了很久的噩梦,
她看过不少的话本,里头自然也有夫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有那么一两年,她满心欢喜地想着自己,或许也能遇到那个对她倾心以待、一辈子守着她一个人的男子,
然而,她在淮南城已经见到那么多嫁娶之后,还要受气劳作的妇人,便再也不敢动那样的想法。
“后来再长大些,还是很羡慕嫡小姐,王爷每年从各处巡视回来,不管是嫡小姐的生辰还是一些节气,抑或者是平日里得了什么好的东西,都会惦记着嫡小姐,那时我便想着,如果寻到了哥哥,哥哥大概也会同王爷对嫡小姐那样,对我这个妹妹好吧,”她轻轻地咬着下唇,仿佛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乌黑的发搭在肩头还在滴水,
停顿片刻,她的眼神中又渐渐燃起一丝期许的光芒,慢慢道:“所以在得知有娘亲跟哥哥的消息,我便像是着了魔一样,一门心思地便要去寻,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那一刻不管是旁人骗不骗我,已经错过了十多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