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用我提醒你你我父亲是如何死的吗?父亲秉直刚正,却因为直言相谏,死无全尸;裴某我入朝为官六载有余,不说多有建树,也该有些苦劳,一朝皇恩散尽,还不是兔死狗烹?你而今尚且能苟全性命,可你知道,上头的人要怎么对你么?”
“他们要将凤阳的死,归咎到你身上,让你与承平侯相残杀!”说到后面,裴寂眼眶微有些红,姜昭这才发现,他眼底布满了乌青。
一双长眸中,更是红血丝遍布。
“姜昭,你怎么就觉得,你不会是下一个我?”
“你口口声声所依赖的朝廷,所要效忠的陛下,所要追随的太子殿下,他们哪个不是把你当过河桥踩?”
说完,裴寂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颤抖的长睫上,挂着摇摇欲坠的清泪。
姜昭冷不防地,便想起,她和裴寂刚辞别南郡往上京来的时候。
他说他要攘除奸佞,肃清朝廷,叫青天依旧是青天。
可而今不过是短短六载,少年意气已经全然被磨砺得荡然无存,姜昭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没喝水,还是这一带气候太干。
“这是沈怀柔,要你同我说的?”
裴寂抿唇,不语。
姜昭看着他,忽然笑了,笑着笑着,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直接转头走人。
她一把从裴寂手中夺过来水囊,往回走了两步,又气愤地转身回来,到他面前道:
“所以,这就是你要拉天下百姓一起陪葬的理由?”
“你知不知道而今的沈怀柔已经不是当初离京的沈怀柔?他是东临的人,是东临皇室的人。往前再数二十年甚至三四十年,就是因为他们,有多少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流离失所,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怎么就觉得,他沈怀柔就不会是下一个朝廷,下一个陛下,下一个太子殿下?你为他卖命,替他东奔西走,你怎么就知道,届时他能给你高官厚禄,而不是卸磨杀驴?”
“别忘了,你对他而言,也只是个可以利用的天启人!”
“裴寂,你我青梅竹马十余载的情谊,你尚且能弃我如敝屣,你和他更不过是利益之交,焉能稳固得长久?”
姜昭一句句,铿锵有力。
说到后面,几乎是压着嗓子低吼出来的,眼眶红肿,不知被风刮的,还是因为愤怒。
她的嗓子有些哑了,胸膛也因为愤怒而上下起伏。
提及往事,裴寂瞳孔紧缩,身形趔趄往后退一步,低声喃喃道:
“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裴寂身形一晃,脚步趔趄,眼眶通红看着她,眼中尽是麻木。
“往前走是苟活于世,往后退也是死路一条,昭昭,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让我像而今这样苟活在这一方寸地?”
姜昭紧抿着唇。
她说:
“我不知道,裴寂,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