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他在后勤医务处的集体宿舍里,五个印第安女人在大木板上为他腾出了一个床位。
塔齐欧每天都跟着姐姐们一起吃饭睡觉。
渐渐地,他发现陆地上的集体生活似乎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
他可以和其中两位姐姐用玛雅语交流,学习怎么处理伤口——先用附近的河水冲洗,然后包扎有麻布和细布,消毒用品是两位奴隶主喝剩下来存储到柜子底下的葡萄酒。因此没人敢受伤。
到了晚上,他们围成一圈,谈论当年阿兹特克是如何击败特斯科科、胡安·迭戈见证瓜达卢佩圣母显灵的真实情况以及被火山活动摧毁的奎奎尔科金字塔。
在这里,塔齐欧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就是早晨。
领完热腾腾的红薯和一小碗藜麦粥后,他就会找片干净的空地坐下来吃饭。他喜欢把红薯掰成块儿加到粥里,连同那些不知名的甜丝丝一起灌下肚。
最讨厌的时刻是中午。
土豆杂烩里放了太多太多的辣椒,有时候他还会吃到一些奇怪的调味品。
席尔瓦先生告诉他说这是帮奴隶们提神用的——可以不放辣椒,下次让奴隶们吃点皮肉苦换换口味。塔齐欧听懂后,当着他的面舀了一勺朝天椒放嘴里。
半个月后,他终于接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位伤员。
在这个狭小的、近乎荒废的医务室里,他坐在小板凳上,百无聊赖。
最近天气热,姐姐们都到园子里照看农奴去了。很难相信有人愿意顶着个大太阳跑这儿来看病。
那是一位看着三十来岁的黑人矿工,他的肤色比塔齐欧记忆中任何一片巧克力都要深。
哦!他简直跟煤一样黑,那黑色一直蔓延到丰厚的嘴唇。他留着短短的卷发,眼睛像两颗黑曜石。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手掌到手腕附近拉了一道深长的口子,进门时流了一地血。
他似乎对这个白人男孩的存在并不惊讶。
塔齐欧慌忙从抽屉里翻出干净的麻布,大脑飞速运转搜索前几天学过的“8”字形包扎手法。
伤员坐上小板凳。
“不用消毒吗?”他问,声音低哑谦和。
消毒?塔齐欧想起柜子底下那桶早已变质生霉的葡萄臭水,忍不住干呕一下。他听见有人笑了。
“你不会想要的。”
塔齐欧半蹲着回答,低头专心包扎。
“你叫什么名字?”
“罗比。”
“我问你真名。”
“……塔齐欧。”
孩子不解:“你怎么知道——”
“这名字跟你不太搭。”
“哦,那你呢?”
“雅恩。”
难得不是编号。
“真名。”
“雅恩,雅恩·万·安科兰。”
“您到这儿多长时间了?”塔齐欧问。
“明天就是第十五年。席尔瓦说干满十五年就能获得自由,到时用货船送我跨洋回家——莫桑比克马普托,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