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宛放下心,又想到若不是三年前的变故,谢辛辛早该与宣王世子订了亲。如今谢家小姐成了遗孤,没了母家倚仗,这门婚事自然而然无人再提。
想着便黯然下来,小心翼翼道:“难道是……世子殿下?”
谢辛辛摆手:“那更不是了!”
那还好。刘宛遂又眉开眼笑起来:“那便是有旁的心悦之人了?”
谢辛辛正要否认,看着刘宛欢喜的样子,无端端想起了爹娘。
如今待她似亲人的只剩刘宛一个。而她要着手做的事太过沉重,待事情败露后必有牢狱之忧,定是不能让刘宛知道的。
谢辛辛叹了口气,只得道:“是。我有心悦之人了。”
于是便被刘宛缠着描绘了一番陆清和的模样。她把刘宛当第二个娘亲一般哄着,自是半哄半骗把那陆清和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说他说得刘宛喜上了眉梢,她扯回话题来道:“可他说我不温柔,不婉顺,我瞧着他像是对我没那个想法。”
刘宛瞪了眼,眉毛一竖:“我看他可不是这意思。女子的能力可比温顺的性子重要的多,大夫人当年便是靠着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气势,让老爷念念不忘。掌柜你小小年纪,就开得这玉春楼,像大夫人一样厉害。”
谢辛辛被夸得面热,虚推了两下她便红了脸。二人在后厨烹炒涮洗声的掩衬下说起闺中的闲话,一时笑闹起来,也没注意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闪了过去。
这厢陆清和正垂眸静坐,依旧是一副宁静无忧的模样,旁人也瞧不出这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望着他这盘价值五十两白银的“金风玉露”思索。
阿凤一溜烟地跑到他面前,正要抱拳,被陆清和抬眼示意坐下。
“公子,确实是听到她说,要设法取得公子的信任。”
陆清和了然地轻笑:“这郭知州机关算尽,最后竟只想出这样不堪的办法。”
阿凤附和道:“是啊,公子又不是什么轻浮之人。自打阿凤跟着公子以来,从没见过公子身边有过女子。”
陆清和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吹嘘的,只浅笑了笑,接着问:“还听到些什么?”
阿凤欲言又止:“还听到……听到她夸公子?”
这些话让阿凤这个年纪的孩子说,属实是有点为难。阿凤心一横,闭上眼睛一气说了下去:“她说公子丰神俊朗、美蓉如面,又说公子出手阔绰、风流慷慨,还说……”
对面主子的睫毛动了动,一阵沉默。
做戏也不应做这么全套,连熟人都骗过吧。
一时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却也有了兴致,想知道初次见面,自己在这个图谋不轨的小女娘眼里是什么样子的。冷褐色的眸子难得起了些波澜,很乐意地听了下去。
“还说公子是北瑛王府的门客,前途无量,未必比宣王世子差到哪里去……”
那眼中波澜便如寒风过境,瞬时冻住了。
陆清和目光微沉,有些困惑:“宣王世子?”
“是。听那厨娘的意思,宣王世子与谢掌柜有些渊源,只是谢家变故后……”
阿凤说罢,悄悄睁开一只眼,见陆清和脸色不豫,赶忙补充道:“公子,你吃醋了?你不若告诉她你也是王爷之子。公子身份贵重,旁人凡夫肉眼,看不出罢了。”
陆清和叹了一口气:“你将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只是感慨,早闻宣王世子才大于德,果然如此。”
他说得云淡风轻,扣下茶杯的动作却不自觉用力了些,杯盏间碰出“当”的声响,“无非是巨贾之女一夜之间失了母家倚仗,于宣王府便失去了价值罢了。以婚事作筹码,实非君子所为。”
说罢,冷冷垂了眼,一味品尝起那碟子他重金买下的糕点来。阿凤不敢多话,也不敢动筷,主子又一言不发,真叫是坐立难安。
陆清和察觉到他的惶恐,温声道:“你也吃一些,南方的点心有趣,与云京不同。”
阿凤正是馋嘴的年纪,也不推辞,伸手就拿。又听陆清和吩咐他,“这三日我们就歇在此处,你仔细休要再提此话。在莲州,我是北瑛王府的门客,而非北瑛王的儿子。”
阿凤刚要应下,又听他兀自补充一句:
“无论如何,我与宣王府之流无甚好比。”
夜幕低垂,江南潮湿,秋夜往往霜重露轻。虽说明日才是初八,莲州的小巷也有百姓早早在院子里做起水灯、揉起面饼,以备中秋。各家各户灯烛灭得晚些,打更人也更有劲头似的,咚咚敲着梆子,拖着声音念“戊时安宁,防火防盗”,从东街的玉春楼一路念到西街的郑府。
紧闭的郑府大门内却是鸡飞狗跳。郑夫人房里的大丫头们正做着灯笼玩,那郑瑾瑜蒙头闯了进来就大喊“娘”,不等屋内有回应,就把院子里的丝绸灯笼踢坏了几盏。丫鬟们习以为常,撇了撇嘴指了一人去搀郑夫人出来。
才走出房门,郑夫人便被自己的好大儿黏了个彻底。郑瑾瑜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扯着嗓子佯哭:“娘,你管不管儿子了,今日儿子在玉春楼被人笑话了!”
这样的事,郑夫人一月不说五回,少则也得遇上三回,早无心去分辨他这话有几成真假,扶着额道:“我的儿这样可怜啊,那去把今日的书读了吧。”
这话并没逻辑,好在郑瑾瑜的脑子也全无盘逻辑的习惯,只径自跳过了这后半句,点头道是啊是啊。
“娘为我做主,娘得为我做主啊,她谢辛辛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郑家面子。”
“不给郑家面子,就是不给姑姑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