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陈闻道全未注意这种情景,于是她们也都噘起嘴露出鄙夷的神色。
一个穿玫瑰红上衣的知妹,白生生的脸蛋,但是眼圈发青,想是思家或失恋所致,她正挡着去路,看见陈闻道大大咧咧地走来,偏不肯挪开半步。
陈闻道视力极差,将她重重撞了一下。她惊叫起来,骂了一句,陈闻道嘿嘿干笑了两声作为道歉。
打听信件,说单爱鹃取走了。金小娃问陈闻道:“那所大学经常寄杂志和印刷品来,写单爱鹃收,有时候你也来取,到底是给谁的呀?”
下乡以来,陈闻道依靠和高教授保持通讯联系,继续搞遗传学理论的研究。
他因担心寄给自己的邮件会被拆看甚至没收,最初只能寄到位于米县的林学院高教授辗转认识的一位老师那里,一两个月才去取一次。
后来夏梦蝶得知此事,说你咋不写成杨灵,或者我帮你收?他表示一个组不好。于是夏梦蝶就说寄到二队单爱鹃那里,又近,又完全可以放心。陈闻道便同意了。
他此时脸上一下就不自在起来,眼珠从镜片后边疑虑重重地打量对方。说道:“当然是单爱鹃的。她给你打过招呼的嘛,我先借去看一下。”
这时茶馆里好几个人在招呼他,其中并有柳石和封岳,他就走了进去。
知青中有个叫鹭鸶腿的,是因脚杆细长、没有小腿肚而得名。这人不仅看腿可以认出,还可以看背:背上肩胛骨特别凸出,像在汗衫里面别了两把葵扇。
他年纪不轻了,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爱看杂书,还经常浏览报纸,喜欢议论时-事,从鸡蛋里面挑骨头。说起话来拖声拖气,有点酸。
又有个叫夜壶的,其雅号的由来,是因为爱开这样的玩笑,对人说:“我站在背后,捏住你两只耳朵,你包管吐不出口水来。”
人不信,一试验,他就快活地喊:“倒夜壶喽!”
此人五短身材,脸黑胖,上唇蓄了撇小胡子,自己倒有夜壶的特征。
中其计的人就合谋,一致地叫他夜壶,不由他不答应。现在他的本名不仅众人遗忘,连自己都生疏了,家里又是继母,所以信极少,偶尔乡邮员拿着信叫他的名字,半天才反应过来。
夜壶和鹭鸶腿落户的生产队就在街上,故而是茶馆的常客。陈闻道坐下之后,看见桌上丢着包二角五的《朝阳桥》香烟。
他刚才也买了一包《朝阳桥》和两包《春耕》,分放在两个荷包里。这时听鹭鸶腿说这碗茶钱由他请,感到满意,就掏出八分钱一包的《春耕》,撕开封皮作个要散烟的姿态。
夜壶瞟一眼烟盒,手拦住说:“陈哥,你算了。”
陈闻道歉意地笑。鹭鸶腿道:“我住在这条街上,还难得在茶馆碰到你。”
另又摸出包四角的《春城》,撕开口,抽一支给陈闻道后,抛在桌上。三旋抓起来,一一挨着散。
茶馆金老头过来给陈闻道冲上茶,朝鹭鸶腿笑道:“这碗茶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