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底很容易便能感觉到身後那少年火热的波动,方才一路过来他都是黑沈不说话。
余靖也知摇光急於去寻找宝珠,对於在水晶宫逗留视作游山玩水浪费时间的行为并不情愿。
果然,就听少年沈了声音道:“既然宝珠不在此处,为何还要留在这里耽误功夫?”
余靖回过头来,施然坐到茶几旁,径自斟了杯茶以解酒气,然後有些辞不达意地反问:“摇光,你觉得东海龙王这人如何?”
摇光见他不答自己,反而去问他对东海龙王的感观,不由脸色更黑,有些赌气:“龙王沈稳大度,斯文儒雅,不愧是海中尊主。”
“呵呵……”谁想余靖却笑了,仿佛他说的是个极为有趣的笑话。
摇光恼了:“你与他既是朋友,自个儿留下喜欢住多久便住多久,还拉我作甚?!”少年本就有些微醺,须知波酿毕竟是龙宫珍酿,须知龙乃水族之尊,所藏酒酿自比凡间厉害十倍,如今加上心中气恼,脸色顿是更加红润。
余靖眨眨眼,居然笑得更开,气得摇光直想揍得他趴上墙去。
书生站起身来,走过去伸手去拉他,摇光狠狠甩手拍掉,余靖也不放弃,继续伸过去,又是清脆利落的一记狠拍,如是者一来二去,摇光手劲不小,余靖的手背都被拍的又红又肿了,居然还不肯放弃。
摇光见那只眼见那手再多抽几记就要破皮了,心里一犹豫,失了先机,手心一暖,手已被余靖牢牢握住,不等他再去甩开,对方便自发地将他拉了过去,一同坐到桌边。
明明那手被打成这样必定很疼,可余靖像没事的人般笑容不改,摇光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别人反抗了,反而不觉自己任性胡为,然而当对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一脸包容地笑著看著自己,摇光倒觉得自己适才这番做派,是不是太过分了?於是心里不免退缩,没有再作为难。其实他并不知道,余靖早便悄悄往自己的手施了个僵死术,截断了所有的感觉,根本不觉得疼。当然受伤是难免,不过既然身在龙宫,多的是灵丹妙药,要治皮肉伤自是轻而易举之事。
少年拉不下脸来,也不敢去看对方,别开眼去哼道:“有话就说,干嘛拉拉扯扯。”
“我怕你一气之下甩手走了,我却不知去哪里找你。”
“你身上不是有我的魂精……”话音赫止,摇光猛然想起宋帝王身躯被自己失控的耗力波及早已尽毁,魂精已重回己身,虽说对方自作自受,但毕竟是出自他手,不免有些尴尬。
余靖却一副了然於心,淡淡笑道:“上回失了魂精,非我所愿,却不知摇光愿否将此物归还於我?”
“怎麽是你的?那明明……”
“明明是你馈赠之物,只怪我法力不济,无能保护妥当,若是你觉得不妥,要收回,也是无可非议。”
书生失落地摆弄著摇光的手,难过的模样就像丢了风筝的孩子,摇光忽然不忍见他这般表情,只好道:“好了好了!我还你就是了!”
念动法诀以指取魂精,紫堇的亮束再一次被种入余靖体内。
等做完了,看到余靖那张满意到有些奸诈的笑脸,忽然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妥。
余靖自然不会让他再有细作考究的空闲,道:“这下好了,以後就算给妖怪掳去,也能找得回来了!”
“你还当我是保镖不成?!”摇光被他七绕八拐的,心里头莫名其妙的怒气也消得七七八八,但想起龙王与余靖把臂同行,熟稔得几近亲密,便总是觉得很不舒服:“我与东海龙王素无瓜葛,你跟他是什麽交情与我并无关系,明日我就会与他辞行。”
“你也不能走。”
“为什麽?!”摇光又恼了。
然而当他又要甩开余靖的手时,却发现对方加重了力度,将他的手牢牢禁锢。
“你──”
“摇光,你要相信我。”
漆黑的瞳孔深邃犹如漆黑午夜,“我对你的思慕之情绝无半分虚假。九天十地,再无仙妖人魔能入我心。”摇光心头一颤,这个第三殿阎罗王行事素来诡秘,总是冒著让人琢磨不透的气息,纵有心思,也有本事隐瞒得让他无从察觉。想不到如今坦白之後,所言所行均是直白坦率,明明是难昭天下的感情,却不带丝毫遮掩之意。
淡淡的浅言,其实并没有带半星法力,居然如同晨锺骤鸣,震得摇光心神动摇。或许因为孤零零地瞧著同一个背影万年之遥,他已经孤独地太久,太久……然而这个男人没有强硬地拉他离开,只会在他寂寞的时候,站在身边,悄悄地伸出手握住自己。
有些发愣地看著那只覆盖在他手上的手背,传来的温暖,居然有些熟悉。恍然发现,是何时开始,这只手的温暖,牵住了他的魂魄?
余靖轻轻叹惜:“也怪我之前对你既欺也瞒……摇光,你是九天之上的星子,我不过是地府里一个蝇头小吏,夸父追日尚且不能,我又怎能想到还有机会握住星子之手?”
摇光想不到他居然是如此心思,闻言居然不由自主地稍稍反握余靖的手。
余靖像无所觉,半垂眉,继续说道:“幸得上天垂怜,你既已悉知我心意,我自然再无避忌。如今能助你寻得宝珠重塑宝塔,也是我之心愿。”
他言辞恳切,并无半分隐晦之意,摇光本来也没有要怀疑,只是心中不忿罢了,如今听他这般说法,心中疑虑顿解,点头道:“我也无意疑你,只是那东海龙王……”
余靖笑了:“便因你与他并不相熟,才会不知他腹中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