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虽不及鲲巨,然而龙爪锋利如钢,天下利器无能与之匹敌者,刀枪剑戟都戳不破的鲲皮也抵挡不下,被它挖出几道见肉血痕。
鲲王吃疼恼羞成怒,一抬尾,直打黄龙腰腹,那黄龙看来久经战阵,见巨鲲打来,扭身翻转而上,前身掠起,后爪顺势以利爪一拖,登时在鲲尾至椎骨之间抓下几道血口,几片大如罗盘的鳞片被强行掀起刮落。鲲王向来尊贵,焉有受过剥鳞之耻,当即调转枪头,不再着意攻击那水晶宫殿,张开全是利齿的大嘴向黄龙咬来。
几十回合下来,黄龙虽说灵巧,可惜始终孤军作战难敌巨鲲王一再攻击,终于一不小心,被鲲尾扫到侧腹,几个翻滚失去重心,鲲王趁机追赶而至,张开大口就要噬下来。眼见黄龙就要被鲲齿咬开两截,突然一声龙啸从水晶宫中勃然而起,海底波涛如涌,震荡不休!但鲲王本着伤得一条是一条的心思,也不管其他,仍是噬咬下来。
“别乱咬!!”一声轻斥,轻描淡写,少年犹似游鱼轻灵的身体落在鲲王背上,一手拉在它椎骨上,往上一提,就好像从河里抓一条鱼般轻易,生生将他扯开了去。只不过利齿还是蹭过了黄龙前臂,拉出了一道见骨的血道,鲜血如雾顿时弥漫在水中,黄龙负伤,不由得一声低吟,却并未因此逃遁,迅即回身护在水晶宫前不敢稍离。
九匹龙驹拉着车舆也恰好回到龙宫门前,余靖落舆,抬头便见东海龙王大步流星从正殿而出,身后一众龙子龙孙还有龙妃美姬纷纷劝谏阻拦,无非都是外有战乱,尊上不能有损之类的话,然而这些都无法阻止龙王步履。
殿前的黄龙见龙王驾临,连忙收了真身,光芒一闪龙体缩小重新变回人形,不待站稳,便被急步走近的东海龙王一把拉住受伤的左腕。尚在滴血的伤口极是狰狞,可知适才险象环生之危,且鲲齿锋利,也不知有否伤及筋骨。
锐目中金睛收缩,现出兽类瞳带,虽一闪而逝,但却逃不过丈螭双目,伺候龙主多时,此时主子露出龙性,便知他动了真怒。丈螭连忙缩手:“陛下,这不妨事。微臣这就下去包扎。”
东海龙王看了他一眼,抓住丈螭手腕的手并为松开,反而一紧,也不知哪句话惹恼了主子,丈螭吃疼却不敢作声。
“太麻烦了。”龙王将他受伤的手腕提起,略略一低头,居然以舌舔去丈螭伤口上的鲜血。
龙王有王者之尊身形高大,丈螭身为将军也是强健威武身材不遑多让,他俩人如此出人意表的动作,顿时引来身后一众龙妃及龙子龙女抽气之声,然而此举虽说突兀,却又异常契合自然,俩人也未有半点尴尬之色,似乎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龙涎神妙无比,丈螭腕上伤口虽未至完好如初,但亦当即止了鲜血。
“有劳陛下费心,其实臣自己来也是可以的。”丈螭其实也有些错愕,他也是龙族,自行疗伤也无不可,只不过龙王陛下似乎总是忘记了这一点。
龙王侧过头来,长眉一挑:“莫非爱卿是嫌弃朕这头万年老龙的涎液不成?”
丈螭想不到他竟然如此问来,连忙半跪下地:“微臣不敢!!”
此时余靖凑了过来,非常不识趣地插话道:“敖兄,我与你交心多时,怎也不见你匀点涎液给我?龙王涎可不比其他,先不说作价几何,只说若用以炼丹之用,更是万金难得的宝贝啊……”
东海龙王拉起丈螭,回头白了他一眼,哼道:“金银于你无用,长生丹药就更不用说了,你还讨这个做甚?”
余靖自讨没趣,笑笑也就作罢。
“敖兄,今日贵客临门,可需我代为接待否?”
“哼,你倒是会趁火打劫。”
余靖两手一摊:“这话怎么说的?我可是好心帮忙,更是激于义愤,故有此举。”
满腹鬼胎的宋帝王会激于义愤而出手相帮?这话说出去,是鬼神不信。东海龙王岂有不知他心里打着响算盘,冷言拒绝:“区区几尾小鱼闹腾罢了,还不必劳动两位上仙。”金睛中龙性闪烁,顷刻只闻龙吟震耳,海底地动山摇,暗涌如涛,莫说一干虾兵蟹将站立不稳,便连那十数尾巨鲲亦被冲得东倒西歪。
一尾龙影盘踞水晶宫上,身形之巨,竟与鲲鱼只在伯仲之间!
他身后那群姬妾虽侍奉龙王数百年之久,却从未曾见过龙王震怒,一时间无不吓得缩在一团,更有甚者,几名美姬当场昏倒。
倒是丈螭咬牙顶住龙王震慑之威,单膝下跪,劝道:“陛下息怒!水晶宫中尚需陛下主持大局,若因一时冲动损伤龙体,实乃臣等罪过!”
“难道说,朕就该让你们当成泥胎菩萨找个神龛供奉起来,雨打不得,风吹不到地养着?!”
龙袍一挥,眼见就要释体化龙,一旁龟丞见状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它旁边的鱼精虾怪纷纷跪倒,水晶宫里伺候的水族也都尽数趴在地上连连叩拜,哀求龙王三思。
“你们——放肆!!”
余靖叹息地看着站在一众水族苦苦哀求之中的高大男子。东海龙王天纵神威,却对其子民之求无法视而不见,水族对龙王的尊崇膜拜,如同厚重的枷锁将他意欲遨游腾天的心牢牢锁在海底,这水晶宫再是华美,在他眼中,亦不过是个牢笼。
水族之长,龙族之王,并不似外人看来的这般风光无限。一族兴衰,重任在肩,时刻有千钧之重,这一点,想必这个男人在登基之时已了然在心。
余靖虽自问心计不弱,然自问却不及其心力之强。东海龙王再有权谋,再有心计,亦不过是为了水族兴衰而谋,单论此点,他便愿意冒着与虎谋皮的风险与他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