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兰梅放下刮刀,没好气地说道:“算了,你来刮猪毛!我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屠夫还想说什么,可一看她那个脸色,也只能不甘不愿地上前。“我不去帮忙,你也别去帮忙,不要掺合这些事情。”男人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反正现在也咱们也有田地了,咱们就守着田地好好过日子,不去管这些事情了。”秦兰梅不想吵架了,她就当没听到这话,走到屋里,拿着镰刀就出去了。屠夫家不远便是那条流过雨兰镇的河。秦兰梅走过去的时候,风正好从河的另一边吹来,风中有稻谷被阳光晒熟的气息,隐隐约约还能够听到古先生在跟另外一个人大声交谈。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古先生还很年轻,已经是秀才了,在镇上风光得很。她还是小孩子,阿姐带着她爬上了家门口的板栗树,两个人躲在树上,偷偷看风光路过的读书人。阿姐那个时候还在说希望长大以后能够嫁个读书人。秦兰梅坐在阿姐身边,那个时候阿姐才十岁,家里要准备给她缠脚了。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依旧记得那天晚上,阿姐被妈妈抱着,来了几个老人,她们按着阿姐,硬生生地掰断了阿姐的脚。阿姐不断地叫,不断地喊痛,痛啊!她想要帮阿姐,却被拉到了一边:“这是好事,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阿姐那一晚上都在喊痛,好几天都不能下地,等到可以下地了,阿姐却不能像以前那样走路了。她走路的时候,总是一点一点地慢慢挪,阿姐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带着她偷偷翻墙出去玩了。阿姐总是坐在床上,安静地绣花,她偷偷看阿姐的脚时,阿姐会说,这是漂亮的,一般人还不能这样。可是,阿姐再也不能爬到板栗树上去了。她那个时候年纪小,可是隐隐地还是能够感觉到阿姐不愿意,因为她总是藏着脚,总是望着窗外,她想,阿姐是想出去的。后来她也要缠脚了。那天晚上,阿姐抱着她哭了很久,不停地跟她说,没事,痛一下就好了,后面就没有那么痛了,以后能够嫁个好人家。可是真的好痛,那是她人生中最痛的一个晚上。阿姐偷偷让人去叫了大夫,给她接了回来,明明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可是阿姐还是心疼她。后来那些人来宣传,说要放开小脚。她记得阿姐抱着她笑得很开心,一直真好,阿妹以后还是可以跑可以去爬树。秦兰梅却笑不出来,她想,对于阿姐来说,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好了。阿姐的脚就算是放开了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走路了。也有人会说她的脚太大了,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可是阿姐总是摸着她的头说,我妹子是个命好的,以后肯定能够有好日子。秦兰梅记得阿姐说这句话的时候的样子,因为脚太疼了,她总是坐在那里,看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阿姐说她命好,凡是总能逢凶化吉,哪怕是脚都掰断都能治好。她信了阿姐的话,她挺过了嫁人,挺过了丈夫断腿,挺过了战争,挺过了土匪,日子也真的越来越好了。中年的秦兰梅拿着镰刀走过了大河,曾经在这条河边,她的阿姐被沉了下去。那一年,她只有十七岁,她哭着喊着依旧无法阻止那一切,就像小时候的她无法阻止大人们掰断了阿姐的脚。中年的秦兰梅走过了田埂,曾经在这里,她男人在山上摔断了腿,躺在床上,家里没有米没有盐。她一个女人跟着镇上的杀猪匠到处杀猪,杀猪匠得罪了人,就到处宣传说她和杀猪匠有不正当关系。一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她被古先生他们带人堵着,说她败坏了雨兰镇的风气,她被关在柴房里三天,那个时候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不是刚好有外面的人进来宣传放脚政策,她可能已经死了。秦兰梅很少愿意去想过去的种种,今天不知为何越想越多,往日的回忆像是一团乌云笼罩在她的头顶。突然间,她又想起了阿姐当年摸着她的头。小时候,她无法改变父母掰断了阿姐的脚,十几岁时,她无法改变古先生带着镇上的人把阿姐沉了河,她太小了太弱了!而现在,她五十岁了。她有力气了!她什么都不怕了!秦兰梅的脚步越来越快!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她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能发泄出来!推广打稻机(五)古先生在镇上依旧有一定的权威,他找到了不少人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