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注视着?花满楼,怔怔地出?神?,手中把玩的枝条也无意识地卸了力道,一下子反弹,刚巧打到花满楼头发上,将那简单的白色发带勾走,然而还不待反应,那只小巧玲珑的山雀“嗖”一下飞来,叼着?发带飞走了。
事情在刹那间发生,沈明月没有反应过来,花满楼却是?不忍心?伤害那只山雀,因此都没人出?手阻拦。
花满楼的头发随风散开,倒不见凌乱,反而更衬得他潇洒风流。再加上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太?过巧合,所以造成这个?结果的始作俑者?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笑?起来,笑?声清脆,似乎要传遍整个?山谷,将那些快乐一同分享给?天?地间的花草鸟虫。
花满楼也不恼,沈明月的轻松让他感到由?衷的高兴,于是?他同样莞尔,温柔地“注视”着?沈明月。
待沈明月终于笑?完,才后知后觉想?起补救。她四下张望,终于发现了一样合适的物什。沈明月提着?裙摆小跑到那处地方,轻轻捡起那根树枝。
沈明月缓缓往花满楼的身边走,手上动作不停。她将那根树枝从中间分开,抽出?细细的树皮。哪怕是?深秋,这枝条也是?柔软的,树皮也是?绿色的,带着?草木独有的味道,萦绕在沈明月手上。
花满楼要比沈明月高出?一个?头,因此为了方便她的操作,他半蹲着?身子,低下了头。
入手的长发乌黑亮丽,如同绸缎一般顺滑,沈明月将长发束拢在手心?,用剥下的树皮绕了两圈,在花满楼的脑后低低地打了个?结。
看着?自己的杰作,沈明月突然玩心?大起:“我知道花满楼是?爱花之?人,若我从树上折枝,估计他是?要不开心?的。但我可?不敢惹花满楼不开心?,这枝条是?我从地上捡的,你可?千万告诉花满楼,让他别?不开心?。”
花满楼失笑?,却配合地保证道:“好,我会跟他讲清楚的。”
尽管那枝条已经是?沈明月能找到的附近最柔软最干净的了,可?雨水浇灌过的土地哪里有真的洁净的呢,翻起的泥土紧紧贴着?枝条,纵然沈明月已经努力用手将那泥土擦去,可?仍旧不可?避免地留下些大地的馈赠。
好在沈明月还保留了一只干净一些的手去给?花满楼束发,不然估计便不是?束发而是?给?花满楼的头发染色了。看着?手上的泥土和花满楼发间隐约的土黄色,沈明月吐吐舌头,装作哲理俏皮道:“公子知道吗,世间万事都不可?强求完美,有得便有失,人要懂得知足,知足常乐。”
“哦?”尽管听出?沈明月语气中的那点不正经,但花满楼依旧配合她的玩心?,“敢问沈掌柜,此话何解?”
沈明月笑?着?坦白道:“你的头发要被树枝上残留的泥土弄脏了!”
“这或许也算是?山谷的馈赠,”轻嗅着?自发丝间传来的草木气息和泥土味儿,花满楼笑?着?摇摇头,“雨后的泥土有别?样的味道。”
沈明月也将手放到鼻间,轻轻地嗅,肯定地点点头:“是?的,湿润柔和,仿佛是?春天?一样。”
纵然刚刚嗅到了泥土气息,他却并不知道这泥土害得沈明月的手也污浊,于是?花满楼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牵起沈明月的手,仔细擦拭。
花满楼的力道轻轻,仿佛羽毛一样拂在沈明月的心?上,沈明月的脸上却倏然升腾起热意,如同天?边即将到来的晚霞一样通红。
第37章江南好
时间总是这样,可以无声无息地抹去所有的悲痛伤痕,又?或者同时间比起来,个人实在微不足道,于是自上次的风波过后,明月楼很是平静了一段时间。
日?子如轻烟,一转眼便过去了,江南也告别深秋迎来了初冬。
说是初冬,其?实倒也?没有多么寒冷,这或许是江南独有的温和?,会通过那一丝的凉意提醒你季节的更替,却不像北方那样,朔风呼呼地吹,吹得人睁不开?眼。
明月楼素来便喜欢跟着季节的变化而增减菜单,因此一到冬天,那些秋天的蔬菜从菜单上消失,明月楼便会搞起古董羹,给冬天增加一份温热,食客们围炉煮菜,热热闹闹,好不快活。
这日?中午,正是明月楼最热闹喧嚷的时候,热腾腾的古董羹一煮,潮湿的水汽氤氲之下,大堂里仿佛人间仙境,可那香气浓郁扑鼻,勾得人食欲大开?,又?增添了真实的烟火气。
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驶来,自明月楼门前停下,上面缓步走下来一个人,却是临安知府。
这其?实已经够让人惊讶了,因为明月楼开?店这么多年,临安知府来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
诚然?明月楼是江南地带的标志性酒楼,不论是临安当地人还是远道而来的游客都喜欢来这儿吃些东西,尝尝这儿大厨的手?艺。可因为吃一顿饭少说也?要几两?银子,再加上饭点惯常人满为患,知府本人更是个清廉的好官,一直以?节俭著称,若不是有些必要的宴请,是断不会来明月楼的。故而沈明月在江南这五年,见到他?的次数几乎不超过一只手?的数。
所?以?这临安知府一到,不仅是食客们惊讶,沈明月等人也?很惊讶。
而更惊讶的是,知府下了马车后并没有径直走进来,而是略带些尊敬地立在马车旁,似乎等着车上另外的人下来。
马车上果?然?走下了另外一人。
那人是个男子,身材高大挺拔,气势威严,剑眉星目,还隐隐带着些杀伐果?决之气,仿佛是从战场上饮满了血才回?来的,他?下了马车,站在临安知府身边,昂首注视着明月楼的招牌,端的是玉树临风,衬得旁边的临安知府气势硬是矮了一大截。然?而这样的男子,在江南的初冬却罩着一身狐裘,裹得严严实实,领口滚着一圈毛边,将修长?的脖颈遮住,只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江南的初冬不算太冷,这古董羹一煮,热气腾腾一冒,更加暖和?,因此明月楼坐着的食客大都穿着和?往日?秋季没什么两?样,而沈明月等人因为要不停忙活来回?跑动,头上甚至还沁出了微微的汗。
所?以?这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更加令人侧目。
临安知府来,沈明月自是要亲自招待。只是眼下正是饭点,雅间早早便预订出去,正厅固然?还有位置,让知府坐在大堂却有些失礼,好在今日?沈明月的朋友们没来,自留的雅间仍在,故而沈明月微笑上前,就要对二人见礼。
“沈掌柜生意兴隆!”临安知府上了些年纪,是个很随和?亲切的中年男子,深受百姓们的爱戴,只是他?说完这句话后,却没有介绍身边男子身份的意思,只笑道,“因为是临时起意,我便没有提前预约,若是没有雅间也?无?妨,为我和?这位公子在大堂寻个位置也?是可以?的。”
他?的话虽然?客气,沈明月却不能当真让二人坐在大堂,何况若是真的落座大堂,那其?他?食客们估计要不自在起来。向知府行礼后,因为没有介绍,沈明月也?拿不准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只微微福身,做了个同寻常公子没什么区别的礼,笑吟吟道:“三楼有我自留的雅间,若是知府大人不嫌弃,可以?去那儿就餐。”
听到沈明月的话,那位挺拔的公子直直地盯着她?的脸,似乎要把她?看透一样。沈明月有些莫名,脸上的笑容却不减,疑惑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临安知府也?是纳罕,这位公子已有家室,据说同夫人青梅竹马,伉俪情深,成亲多年没有任何妾室,便是当今皇帝赏赐美人他?都敢公然?拒绝,为人刚正,洁身自好,怎会盯着沈明月看这么久。临安知府仔细看看沈明月,不得不承认沈明月确实明艳动人,而且常年经营酒楼,自有一番爽朗大方的独特之美。而身边这位公子,临安知府也?是头一次见,实在有些拿不准这人的性格,莫不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为官多年,临安知府自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官场小白,心里已经过了无?数个计策,甚至已经在权衡,若身边这人真的提出什么要求,自己是该得罪对方保全沈明月这个纳税大户,还是该劝沈掌柜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便跟着身边这人回?京,一跃枝头变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