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望怎么可能想得到,这是他接下来的十年间睡得最心满意足一觉。他更不可能想得到,石澈食言了。
已近年底,事务繁多,下朝自然也会晚些。今天得到午后,连望才走出国镜殿,外面竟是一大帮跪伏在殿外,神情古怪。
从太医,到守卫,还有宫人,这些人都说是来请罪的。
“求陛下赐罪。承明捷,承明捷已经薨了。”
连望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得到的是相同的回答。他嗤笑一声,越过众人向蒲彧宫赶去。路上有人告诉连望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只把那副诡异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仿佛与世隔绝。
“烨殿下和承明捷里应外合,溜进了定琛榭。他给承明捷带去的两种吃食有两种无色无味无毒的水液,混在一起便是剧毒。所以。。”
连望冲奔到定琛榭,把趴在石澈身上哭的烨翎一把扔到殿外,用各种方式,又摇又打,说各种各样的话,从过往到来日,试图唤醒石澈,却只有怀中人的无声无息。他疯子般地闹了许久,最后在极为苍白的脸上流下一行清泪,便死一样的昏沉了过去。
为石澈行丧时,连望身为壮年,已是满头白发沧桑。
石澈的葬礼超出目前记录有的所有规格,而无一人敢有异言。无人流血,无人吃苦,却没有人敢对连望的旨意有异议。
葬礼上,连望的眼泪早已干涸,其他还是有些人哭的。他不需要一片哭天抢地,更不厌恶虚假的眼泪。
闵荷哭泣有三个人照顾。连望只能望穿灵牌之后,拒人千里之外。
连望没有修陵,石澈只能暂时停放在稳陵。他把石澈葬在双人棺的目的人尽皆知,棺材中的另一个位置就是他的。不仅如此,他终于开始组织人手修建陵墓。唯一的要求是,他的墓室,只许放一口棺。
葬礼结束,连望不用有人给石澈守丧期。同样的,有心之人无需多言。
之后,真正的他仿佛倒在躯壳之后,隔着眼睛的屏障呆若木鸡地看着身体与外界交流。只有回到蒲彧宫,连望才觉得世界有真实一点。
他在蒲彧宫的灶房修习厨艺,学的很快。在饭桌上会告诉石澈自己的手艺进步不少。多出来的饭菜会有人送到稳陵,即便他也知道坏掉前会有人换走。
京郊没有竹林,连望也只能把送来的竹子修成竹条。没有人处理的竹条越堆越多。他只能慢慢减少每次修劈竹子的数量。到后面实在堆不下,呆滞半天,只好叫人送去稳陵。
“别整了,再整稳陵也要塞不下了,他怎么睡觉。”
连望告诉自己。
无事可做的他回到定琛榭殿内,四处都是展开的,描有石澈的画卷。他随意躺在其间,人也与画一般脱离真实。他滑动四肢,仿佛游于画中。有点滑稽奇怪的仪式,祈求画中人能从画中起死回生。
突然,手好像碰到一个东西。这个手感,顿时就让他双眼瞪大。
看到了,真的是它。这朵被找到的草花,如今和他一样沧桑。
以前明明还有过一筐的。
连望从灵魂中恸哭,痛彻心扉。他寻向那把系着流苏的刀,却见流苏的尾巴跟随一道熟悉的身影溜走。拼尽全身力气追上去,真相又将人击穿得千疮百孔。
“找死?!”
整个皇城都听到了这声无尽的怨恶,是修罗摄魂夺魄的低语。
刘奂吾拿出吃奶的劲往前逃,完全是被恐惧驱动的。他打算赶紧找个地方蹲一下,反正珠淳宫肯定是赶不到了。马上要转进遇到的第一个宫殿,竟为了躲让突然出来的人而绊倒。刀也掉在了地上,被那人捡起。
“还给我。”
眼前这个恶鬼向自己走来,闵荷顿时吓得浑身发抖。
“不能给他,他会死的。”
闵荷一下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全身不知道那里来的力量和勇气,上前一拳捶偏了连望的脸。
“不准死!臭东西!他不明不白地走了,他不难过吗?他这么看重你,你要再死掉,他会有多心痛!你到底疼不疼他!?”
连望被骂的一脸懵,气势在恢宏磅礴的闵荷面前霎时间熄灭不少。
“是我的错,能不能把它还给我?”
闵荷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刀递还给连望。
在众人的注视里,连望默默回到定琛榭。他紧紧地将刀抱在怀里,终还是不能自已地大哭出来,直到再次哭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