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当时知道小叶子是维皇帝的儿子,石澈顶多迟疑几秒,还是会去掀开落麟轩的小窗子。福闰如此说道。
石澈听罢,难得羞了脸,挠起后脑勺来。到定琛榭没多久,他就想着再去落麟轩看看了。只是福闰认为,他这个身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那里,不仅很难给小叶子帮助,各方面对他都不利。小金子也觉得,重要的是陛下对落麟轩的态度,而现在对于这方面的情报还不明朗,不宜妄动。
本来觉得应该没什么,不就是去看望个小孩子的石澈,这个时候也被唬住了,只得在嗓子眼挂住这件事,偶尔在宫门外向着那边望两眼。
好在如今那边的情形好了不少。只要那位高兴了,下面的人实际上怎么做都不为过。
一个大老爷们就出个门竟也意想不到地麻烦。那些袍裳,又麻烦又勒得慌。石澈和福闰小金子拉来扯去,终于收拾出来一套襦袄。
不知道是太阳明还是云层薄,今个的宫里明地有些晃眼。顺着宫道走,离落麟轩越近,越能感到那边散发而出的蓬荜生辉,有冲破天光之势,却让石澈渐生却步之畏。
确实是不一样了。落麟轩彻底翻新了一个出来,碎落的砖瓦全都换掉了,里外也都刷了新漆,充斥着宫人忙碌穿梭的身影。
门外的宫人看到他们,不知道是哪家的达官显贵,刚想上来迎接,又被一个侍卫抢了先。
“这位主子,”他并没有将一行人送进去,而是在门边停下了。“见过石充衿。”
恭敬过后,这人竟开始与石澈自来熟。他们以前都是在落麟轩门口干活的,不过顶多也就是交班时的一面之交。果然没说几句,很快就图穷匕见了。
面对昔日同僚的请求,石澈也愁着一张脸,无能为力:“我也是真没办法啊!如果有机会,我定不忘你。”
这人与石澈多番纠缠,福闰不得不上前打断:“这位大哥,后妃与侍卫本就不该过多接触,还麻烦您赶紧进去通禀一声。”
这人一愣,竟对他们一顿痛骂:“你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左右不过是个卖屁股的,肚子里又装不了货,左右也是半个阉人。也是,多少要是要点脸,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求得富贵!”
顿时,四周荡漾着的风都停了下来。旁边的宫人都默默低头地干活,沉默的视线却从暗处无孔不入地啃噬石澈的定力。旺起的肝火被窒息的氛围所扼制,幽幽泛上了些谨慎的木讷。
“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家主子是怎么侍寝的?陛下根元不振以致多年不入后宫乃是世人皆知。我家主子能让陛下尽兴,那便是本事!”
如果说这人之前的那些话顶多是让空气黏滞,小金子这通气则直接将四周人的注意力正大光明地拉向了这边。石澈也知道小金子是为了他好,于是伸手把他护在身后,避免过于剑拔弩张,平白让周围的人看笑话。可是他总有种被扒光了的感觉,亵裤都不剩的那种。
他明明告诉自己去习惯这些无所谓的话句,也很快释然了明里暗里的戏谑,但这人的话,竟破了他来之不易的修行。各种五味杂陈糅杂在超载的肝里,石澈咬着牙压着额头突出的青筋。
这侍卫被辩得语无伦次,只得狠狠地朝地下啐口唾沫,不屑一顾地把他们留在原地。可是他刚转过身,一只手劲极足的后掌对着那张错愕的脸就是清脆的两下。那侍卫头眼冒星,正要发作,看清来人后,却顺溜地跪下。
“区区鼠辈,敢在主子面前放肆!”侍卫巡长声音洪亮,震得四周人全身一凛。
那侍卫不敢抬头回话,跪趴在地上,一身匀称的肉没有节律地抖了起来。在他身后,是一个被宫人侍候着,扶在大门边的幼小身影。
就算整个皇城的守卫都是御林军在负责,也不管连望到底给了高余令多少权力,御林军始终为官。为官,就是天家的奴仆。
这是石澈之前的顶头老大,肌肉记忆的作用下,石澈正要俯身行官礼,却被一路小跑过来的巡长打住了。
“微臣见过石充衿。”
巡长半跪在他面前,把石澈惊得顿时清醒不少。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石澈依旧颇不习惯,但他还是给巡长行了一礼,随后请他起身。
“微臣统下不善,还望公子处罚。”
石澈面色和善,轻轻摇着头:“今日之事,并无大碍。”
石澈话音刚落,周围的气息才安稳下来。就在这时,一团幼稚的风窜到石澈身边,掺着他熟悉的呼唤,把他往落麟轩里拉去。
他的手被拉着,一路带到了落麟轩的里屋。曾经从那扇小窗里窥见的破败,如今早已是另一副模样。环顾四周,皆是藏着奢华的素雅。
房屋的主人也是一样,一身讲究的云锦,不比石澈身上的差。
房门一关,屋里只剩两个人。石澈蹲下,与小叶子平视,之前隔着一扇窗,如今却能仔细端详着。温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稍显圆润的小脸儿,欣慰地笑了。
“好啊,好啊。终于是长了点肉了。”
小叶子一把抱住石澈,纤细的小手都还圈不住壮实的颈肩,踮起的小脚微微摇摆。石澈肩上的湿意透到了里衫,而房里依旧一片静谧。这小子,连哭都是不带一点声的。
好歹给送了四五年的饭,这是在哭什么,石澈还是猜得到。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不知道是哪里说的不对,孩子竟呜咽出了声。
“他怎么能这么欺负你!让你落到这般境地。。真是太坏了!”
石澈忙接道:“好歹他算是救了我。也没坏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