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沈盈缺手掌拍地以示敬佩,墙角的半张蛛网都被她震掉一角,不等周时予反应过来,就眯起眉眼,笑得像一只狐狸,“那敢问周公公,萧桓是何人?和你家少主公又是什么关系?”
周时予脸上笑容登时僵成一盆凝固的石灰,动也不能动。
沈盈缺静静打量他半晌,见他张口结舌,双眼突出,额头湿得能当场来场雷雨,再吓下去怕是要把自己舌头咬断,又“善解人意”地道:“若实在为难,我可以换个问题。”
“豫章王府的正经世子,可是萧桓?”
“你家少主公和他的皇叔,也便是先皇嘉祐帝,又是什么关系?”
周时予这下连身体也凝固住,僵僵立在夜风中,随时都会碎成齑粉。
第83章萧妄的身世(四)
这可真是自个儿把自个儿逼入绝境了。
万万没想到,这么一段亲切温和的对话,居然是她给自己挖的深渊巨坑,怪道他那一向冷静持重的少主公总是动不动就被这位郡主气得怒发冲冠,也忒防不胜防了。
周时予抬袖擦了擦脑门上“哗哗”渗出的汗珠,朝她干笑,“郡主糊涂了,怎么会想到这些,都是不相干的事,哈哈,哈哈——”
沈盈缺扬了下眉梢,“是吗?那你敢用你家少主公的性命起誓,你家少主公和萧桓没有任何关系,跟先帝也当真只是普通叔侄?”
周时予咽了咽唾沫,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像是不愿出卖萧妄,又不敢违逆沈盈缺,索性用沉默跟她对抗到底。
沈盈缺静静看着他,很有耐心跟他耗,牵唇想说:“距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咱们大可以试试看,到底谁更加有耐心。”
却也就在这时,外间传入了一道深沉而尖锐的哨声。
——是守夜人发出的警示,提醒他们发生了紧急情况。
沈盈缺猛地转过头。
刚换班回来、正靠在兵驿大门口闭目休息的槐序也迅速醒来,抱着佩剑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地上的伙伴喊:“有情况!都醒醒!”
一个值夜的黑甲卫疾奔而入,喊道:“郡主,后面来了一拨人马,仿佛是羯人。大约是雪下得太大,他们点不着火把,咱们也就没发现,等看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咱们不到两里地了!看着像是运送粮草的车队,应也是想来此处过夜!”
躺在地上睡觉的将士们这时已经全部惊醒,纷纷抓起身边的武器,严阵待敌。
沈盈缺整理衣裳,从那间独立隔间绕出去,攀上院里一面塌了一半的围墙,朝白天来的方向张望,果然瞧见一队拖着车队的人马,正顶风冒雪,于夜色中朝他们这边姗姗行来。
周时予站在墙根底下,展开双臂等着接人,免得她从墙上摔下来,一面伸长脖子焦急问:“是否马上离开?”
沈盈缺高高而立,环顾四周。
周围全是旷野,除了不远处那片不大的林子,目之所及皆是平原,一览无余,若他们就这样带着两千人和马匹从这离开,定然会被对方发现,免不了就是一番恶战,耗时又耗力,还有被其他羯人发现的危险,他们耽误不起。
于是从墙头一跃而下,果然道:“不。所有人立刻消除自己的痕迹,撤到后方林子里去,等他们在这里安顿好以后,再找机会从这离开。”
周时予拱手道:“是。”
下去传令。
将士们很快行动起来,将驿内所有痕迹都消灭干净,便有序而迅速地从里头撤出,借着夜色和大雪的遮掩,无声无息地散入了数丈之外的林子里,消失不见。
仿佛这里从来没有来过人。
沈盈缺藏在队伍最前面的一棵乔木后头,密切观察那帮人的动向。周时予、槐序、夷围成一道半弧,护在她身边。其余将士则以他们为圆心,向周围散开,和她一样紧紧盯着那伙人瞧。
眼下南北双方已然开战,根据最新的战报,萧妄率领的应天军吃了败仗,行踪不明。羯人乘胜追击,挥师南下,想趁这机会一举将大乾吞没,统一南北。
边境一带已是战火纷飞,建康也不得安宁。
然这般大规模的行军打仗,饶是羯人再善斗,也终会吃不消,尤其在南朝最后的防线——京口,始终未传来捷报的情况下,气势和兵马武器上的损耗,都叫人不容乐观。
眼前这支羯人队伍,便是带着粮草辎重,以及羯人皇帝的命他们速战速决的最后通牒,奔京口而去的。
因前后方都催得急,运送的人马在路上已接连走了几个日夜,人和马匹都疲惫不堪,今夜又遇上大雪,他们更加寸步难行,知道附近有这样一个废弃的兵驿,便临时拐了过来,想休息一下。
“动作麻利些,把车先往里赶,敢叫粮草着半点霜,老子要你们好看!”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百夫长,躲在一片半塌的屋檐下吆五喝六,手里的马鞭挥得比风雪还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士兵们在他的指挥下,将装载着粮草辎重的长长车队停在院子里,拿油布盖严实,待百夫长检查完毕,他们才涌入驿内。没多久,里头便亮起火光,伴着杂乱的说话声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