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头戴紫金玉冠,身着大红平金蟒袍,五官精致如匠人精雕细琢而出,浓眉黑眸,腰上戴着一块墨色玉佩,年纪虽轻却已有威严气度。
“一看这模样,便知是哪位皇室宗亲。”有路人低低的议论。
今夜朱雀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敢这样跑马的人,不是蠢极,便是有大背景不怕御史参的。
“便是王侯贵族,也不该行为如此莽撞!”齐和书很是生气,忍不住骂了那人一句,却见面前的青娆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
“你吓坏了吧?”
青娆回神,忙摇了摇头,笑着低声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方才那人,似乎是大姑爷。”
齐和书愣住。
青娆也不大确定。
大姑娘陈阅姝出嫁的时候,四姑娘年纪还小,她也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纪,连襄王府过来接亲的热闹都没有凑。
后来夫妇俩倒是偶尔也上京来看望陈家大老爷夫妇,但宴席上也是男女宾各坐一席……细算下来,她也只是见过英国公两三面的样子。
只记得,那是个身材十分高大,仪态优雅,却魁梧如同武将般的男子。
大夫人似乎也是因此觉得二人不相配——陈阅姝是精心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在她看来,合该配个文质彬彬的潘安才是。
饶是如此,那人却仍是十分出众,以至于青娆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
这种日子,大姑爷怎么会在京城的街上跑马?她疑心他是上京来给陈家报丧的,可瞧他去的方向,却像是皇宫大内……
她的念头只是一晃,对齐和书的愤怒,她表现得平静,实然是已经习惯了。
她只是个奴仆,陈家上上下下的主子都将她视作蝼蚁。皇室宗亲,坐拥大晋的山河土地,自然也将平民百姓视作蝼蚁。
人如草芥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倒是齐和书,因家中放了籍,自小被当成读书人教养,胸中还能有些天真的愤懑。
她有些羡慕,望向少年的眼神,就更温柔热烈了些。
周绍骑着马在夜色里快跑,虽绕开了朱雀大街,却仍旧是频频受阻。嫡兄周僖的骑术不如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见他紧绷着一张脸,故意调笑道:“老二啊,你也忒不怜香惜玉了,方才在那街口,你差点就撞到了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周绍有些无言地看了一眼自己长兄,声音闷闷的:“不会,以我的骑术,撞不到任何人。”
却丝毫想不起他说的什么美人儿,也无心去想。出了这样的大事,将来襄王府两支宗亲还不知依靠何人,周僖竟还有心思关心什么美人。
周僖讨了个没趣,也不再提,实然他方才惊鸿一瞥之下,确然被那少女的容色晃了眼。若非今儿不是时候,他可能还得着人悄悄打听打听这是哪户人家的女儿,到时送给他弟弟开枝散叶。
“好端端的,偏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也不怕伯祖父诛了他们九族!”周僖紧皱着眉头,也骂了一句。
东宫出事,对他们是最不利的——周绍是东宫伴读,和太子情谊很深,这些年来一直鞍前马后替太子扫清障碍,办了不少差事。
如今眼看着陛下年事已高,太子指不定哪日就能继位了,可一错眼,竟冒出了这样的事情……
“好在出事的时候你不在,听闻那日在马场伴驾的宗亲个个都挨了板子,陛下气得要命,恨不得将他们都下了大狱。”
周绍一向对太子死心塌地,皇帝也没有别的儿子,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养到现在,也没有半点父子相疑的意思,对周绍的忠心,只有欣赏的份儿。
太子在马场出事时,周绍正在江南办差,什么样的火都烧不到他身上,但马场里的众人,个个都惹了陛下的疑心。
男子捏紧了缰绳,寻常时候是再冷静自持不过的人,到了这会儿,也终叹息一声:“若是有神医能妙手回春,保住他的性命,才是最好的。”
夜色将他的尾音打了个卷儿,多出些的萧瑟之意,一时叫襄郡王不知他是在替太子祈愿,还是为了旁人。
……
两人没有被这个小插曲扰了兴致,反倒更加高兴地在街上四处闲逛。
主街两边的灯棚都设了各色的灯谜叫人去猜,齐和书读的书不少,一路上猜出了不少灯谜,最后只留了一个最好看的白白胖胖的兔儿灯,放在青娆掌心里。
青娆很是欢喜,拎着手里花灯左摇右看,心里想着,方才的灯谜里,十个她倒能猜出七八个,可见这些年跟着姑娘读书也是有些进益的。将来嫁给齐和书,也不怕夫妻两个没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