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簇玉眼睛一亮:“女郎,我们回去告诉殿下吧!请殿下为您做主!”
殿下?
令漪下意识双肩轻颤,心间又浮现出男人那张清冷矜傲、贵气摄人的脸。她不知为何生出一丝胆怯:“算了吧。”
“我们回去本身就已经很冒犯了,还是不要去叨扰殿下了。”
簇玉口中的殿下,是她的便宜兄长,母亲改嫁的先晋王的嫡子,如今的宗室领袖,晋王嬴澈。
她和这位兄长并没怎么接触过,从小到大,更是连话都没说过几次,他不可能为她出头。
更要命的是,她几次狐假虎威借他的权势谋事都被他撞见,就连这桩婚事都……
想起这桩婚事的由来,令漪不免有几分心虚。是她看上了宋郎家室清贵,祖父又是父亲的老师,可以为她所用,才故意设计落水,为宋郎所救。
偏巧,那天王兄也在。
那是暮春三月的上阳苑。她在水里,他在船上。她成功算计得宋郎下水救她、靠在宋郎肩上微微喘气时,他正好从画舫里出来,手里拎着一只仙鹤酒壶,立在船头,姿容矜贵,居高临下又漫不经心地朝她望来——
她至今都记得那时他的视线,冰冷,讽刺,愚弄,不屑……那一刻,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初次利用他的权势威胁旁人时,他正好围观了全场。
彼时还是少年的他,也如那时高高在上般看着她,同样的嘲弄,同样的冰冷,却令她脸上烧得滚烫,恨不得掘地三次,令自己藏起来。
也是因此,从小到大,她一向就怕他的。
至于这桩婚事——王兄似乎更不满意了。毕竟他养了她这么些年,她的婚事也该为他所用。总之,临出嫁时,她身着嫁衣去谢他,那时候,他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
簇玉仍旧愤懑不平:“可宋家也欺人太甚了!郎君死了,您也伤心啊。”
令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现在不说这些,我们先回去见太妃。”
“王兄……”她微微沉吟,却是换了称呼,“殿下,他应该会收留我们的。”
*
令漪没带多少行李,也拒绝了宋府送她们回去的车,只抱了她亲自为夫君雕刻的一块紫檀木灵牌,步行归家。
她一身孝,唯独浓黑鸦鬓上唯点缀着几朵素绢花,腰间一块白玉夔龙纹玉佩。原就是清丽绝伦的女子,此刻素衣墨发,抱着夫君的灵牌走在街巷上,凝冰作肤,花雪为貌,自然吸引了不少视线。
过往行人纷纷注目,指指点点的,议论着是谁家遗孀,青春守寡,还叫婆家赶回家去,好不可怜。
簇玉抱着行李跟在后头,脸上红得都似要烧起来。
她轻轻地叫住令漪:“女郎,我们,我们这般会不会太招眼?”
“这有什么。”令漪浑不在意。
她一个出嫁女,夫婿新丧,便要叫婆母赶回娘家。事情传出去,外人只会说她江氏不厚道。
宋郎走了,她能理解婆母对她的怨恨,却也不代表,她能由着他们作践。
宋府所在的铜驼坊与晋王府所在的清化坊相距不远,她步行回家的时候,令漪的生母云姬就已得到了消息,早早等候在了西角门下。
她是个保养得宜的美妇人,虽已年近四十,却还衣着鲜艳,花苑里雍容华贵的牡丹花似的。此刻正焦急地朝铜驼坊的方向张望。
远远瞧见女儿一身素色地走来,凌波微步,犹似姑射仙姿。云姬先是一愣,随后迎上去,冷声嘲讽:“不告自归,你还真是会给我长脸!”
“当初我便不同意你嫁进宋家,你自找的,现在可好,果然回来了吧,还真是可悲。”
她话里并无半点对那死去的女婿的怜悯,然母女俩向来不合,令漪并不在意,冷着脸跨过门,就要进府。
云姬却拦住了她,神色古怪:“你这副尊容,打算去见谁?”
令漪回眸,眼中微蕴不解。
府中如今主事的是殿下的嫡母崔太妃,自然该先去拜见她。
“行了。”见女儿一副还未上道的样子,云姬恨铁不成钢地提醒,“殿下如今正在府里,想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呢!你先去前厅见他。”
俗语说的好,“想要俏,一身孝”,这个女儿生得如此美丽,落在宋家本就是明珠蒙尘。如今守寡回来,正适合送去叫那人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