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了啊挂了。”挂了电话我狂哭,埋在臂弯里,像个小孩一样。爸爸又给我打,我不想接,我不想让他听到我哭,不想让他知道我不好,就发短信给他解释,说我真的很忙,真的有很多事,我过年回去,这次过年我有长假,可以休息很久。我也不敢回去,我快考试了,每一分钟都很紧张,自习室里每天都有很沉重的压迫感,很多人桌子上堆了越来越厚的书。我只能靠哭来发泄压力,我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跑到厕所里去冲了个冷水脸,拍拍红肿的眼睛,然后又回了教室,看数学题。我前面的研友回头微微看了我一眼,那天突然和我说了一句话:“嘿。”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一个黑黑的男生,戴了黑框眼镜,看起来比较老实,也比较爱说话。他说:“你也考研吧?”我点点头,他就好像有点心疼地笑了笑,似乎觉得我们都很惨,每天灰头土脸复习,时不时还要情绪崩溃。他似乎复习状态不好,我经常看到他在前面抓狂,似乎题做不好。他说:“你复习得怎么样?”看得出他很想聊天,我哑着嗓子说:“还好。”我不太想说话了,想专心看书,他也看出来,又崩溃地转过头,继续复习。那以后我心情好了点,每天上下自习室会和他打打招呼,说说话。我们真的就像共同患难的朋友一样,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女生,也没那么多矜持,可能他觉得我是女生,但也没那么多顾忌。我们都很惨,一起比惨。他说他多晚才开始复习,数学还没做真题,我说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不是本专业。他说他女朋友和他闹掰,我说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他说他异地恋,我说我异种恋。他惊讶问:“异种是什么?”我小小幽默了一把:“贱种和孬种。”他就笑,说我肯定很凶。我说我哪有,我最不凶。总之和他吐槽还是很开心,很解压,我真的就是把他当朋友,我觉得他对我也没有非分之想,就是看我好搭话。我不觉得我是个女的,我有点想把头发剪了。九月十多号的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向着考试出发,每天朝六晚十,很机械,很固定,很辛苦。灰头土脸,早上就匆匆用冷水洗把脸,头发也随便梳,衣服也穿得丑,随便搭。我买了个笔记本,很漂亮、花花绿绿、有很多图案的本子。我将它当成了半个日记本,我心里很多苦闷的话都写在上面,然后定期撕一撕。我的状态慢慢稳定下来,因为我前面的兄弟和我考同一专业,他状态比我差,复习也不如我,我有了点信心。人最能体会到快感时是别人不如你,我比不过高卓,他那么幸福,高高在上,我可以和别人比惨。总有人比我惨。我有时候看到我前面的兄弟就想笑,他太崩溃了,英语一篇阅读错四个,我不知道他还在坚持什么。我真害怕他某一天突然不来了,那我会失去很多优越感。看,我竟然也有优越感了,哈哈哈。九月十多号的时候,我和我前面的“难友”一起下晚自习,在楼梯口遇见了两个人。他正在和我吐槽英语,问我英语怎么复习,我英语本来不是强项,跟着高卓提高了不少。他妈妈是外交官,他从小英语好,还会一点德语、法语,我问过他怎么学好的外语,他就说从小多听多看,也没怎么刻意记单词,学语法。我就受了他的启发,高中和他在一起时看了很多外国片子,英语原文名著。或许这就是跟着他的进步?我就简单说了说我的方法,我觉得根本不太适用我前面的“难友”,他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去读原著,只能记单词,老老实实做阅读。我们一路说着走到楼梯口,跟着下晚自习的大队伍,然后我看到楼梯口杵了两个人。高卓找了过来,和姜以恒。这对狗男女真是出双入对。我觉得在最黑暗的日子里我始终向往着光明。那段日子我强撑着一口气,在日记本里写了很多很矫情、自我鼓励、很天真的话,我需要这些东西。人在很纯粹的时候需要很纯粹的话,这是一种自我精神建构和保护,不然会崩溃。剥开那些心灵鸡汤的外壳,我感觉外面的一切都黑幽幽,冷淡,冷漠,没有人情味,所以我需要躲在里面,躲在那些看起来美好、纯粹、高尚的话里面。我躲在大学这个象牙塔里面,我躲在自习室这个象牙塔里面,我希望能够自我净化,自己也变成象牙塔的一根骨架。我太想变得美好了,变得优秀、自信、有很多人喜欢。我也想像姜以恒那样,大方、招摇,我觉得我考上研究生了,就可以有一些资本了。我幻想着以后,我有工作经历,也有一些存款,我幻想我考上了,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兼职,我还可以做家教,带学生,挣一些钱,甚至还有可能买套房子,付首付,太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