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世民与洛阳长孙家的千金早有婚约。诗书仕宦之家断不能做悔婚之事。所以他不能娶你,也不合适现在就给他放在房中。你若愿意跟着世民,怕是眼下只能做他的侍女。回晋阳后,我便将让管家收你为女,报到官府,再入到府中为婢。我知道,你的家人千辛万苦把你托付于我,我却做如此安排确实是委屈了你,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等世民娶亲成家后,过上几年,看看情势的变化再做打算。你们若还有情,余下的事就由他自己做主了”。 兰瑛听到李渊这样说,隐隐有些失落,但也不出她的所料。她与世民,如今的身份毕竟天地悬殊,是不可能顺顺当当的在一起的,也是别无选择。她便跪倒在李渊面前,“将军,兰瑛已无家人,多亏大将军和二公子收留。将军放心,兰瑛愿意侍奉在二公子左右,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李渊见她说得坚定,感觉有些对不住她。他快步下堂,亲手扶起兰瑛,“委屈你了,这也是眼下之计,且先过上几年再说”。兰瑛点点头,忍着眼泪,“谢大将军。兰瑛告退”。心事 兰瑛从李渊帐中离开。她凄楚地望向帐内,摇了摇头。又停下来擦拭着泪水,再继续前行。这一切被世民看在眼中。他想到应该是父亲已经找兰瑛谈过了,只怕是一个不能让两人如愿的结果。 兰瑛似乎感觉到了世民的存在,突然回头,两人目光就在暗弱的光线中交汇了一下,又很快错开了。世民准备唤她的时候,却见兰瑛已经快步回到隔壁的帐中去了。 世民本来是要去向父亲问个究竟的。他看到兰瑛的神色,觉得似乎也不必要再问了。他暗自失落起来。 他明白自己心中对兰瑛有万般的喜欢,似乎应该前去向父亲争取一下。但在上次父亲向他透露兰瑛的身世后,他已经猜到了父亲所顾忌的种种,都在情理之中。若自己还在坚持,岂不是太不懂事,也会失去父亲的欢心。 他也明白自己还有一桩来自父母之命的婚事,怕也就在眼前了。自己一向是父亲心中明理、睿智的儿子,又怎能做出忤逆父亲意思的事呢。他又揣摩到心中蠢蠢欲动的理想,不能因为儿女情长之事而受到影响…… 但突然间兰瑛清丽温柔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他有些责备自己。却似乎有一个复杂的天枰,在心中左右摇摆,反复衡量着。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要的总是自己的坚决果敢,坚定刚毅。好吧,就这么决定下来。他选择听从父亲的安排,不,在他看来是命运的安排,也是眼下最周全的安排。只是有些辜负兰瑛了。但他心中的天枰似乎回到了正中,又最终平静了下来,他也能够对这样的自己满意。 世民并不知道,李渊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却一直在等他。他怕来自世民的渴望和央求,但又觉得他应该前来,应该如此。他若来了,他也许会破例允许兰瑛现在就做世民的侧室。他甚至还冒出过把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据为己有的念头。所以他盼着世民的到来,但世民却没有,只是心照不宣,接受于无形。他知道世民的心中是爱着兰瑛的。但为了他们共同的那个未来,只好暂作罢,这难道不是成大事者的风度和胸怀么。他又暗暗赞许着这个儿子。欲图大计,就要依靠世民了。 世民的心中也满是苦痛。他明白,战场上是自由的,这段和兰瑛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美好。晋阳府邸虽是家园,但人多口杂,他们又能如何呢。而自己未来,读书、习武,娶亲,还有举大事的计划,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兰瑛如此惬意随性了。他暗自想,以后出门征战,一定要带上兰瑛,“情来共相忆”,回顾属于他们俩的那段自由驰骋的日子。 他想去看望兰瑛,不可一世的想念她。但他却也明白,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晚如此纯粹、如此单一、如此赤诚的想念她了。未来,他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只会越来越复杂、纷扰。而此时此刻,怕是他心里最宁静,最令人感怀的年少之梦了。 世民不自觉得踱步到兰瑛帐外。他没有进去,他怕看到她的眼泪,也不想把这在他心底里最后的纯粹的日子变得哭啼、伤感,或者说发生任何不快而破坏那种完美。 远远望去,兰瑛帐中昏暗,她正怀抱琵琶,独自弹奏着汉乐府名篇“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他被兰瑛曲中那种隐忍不发的忧伤和无处安放的深情所感染了。这是她的命运吗,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