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一人敢有异议,全场皆噤。
他俯身拾起地上长鞭,抬眼望向远处平静无波的海面,厉声道:“凡兵者,当以有备无患为操练之义。”
“安南海岸甚长,三年前便有倭寇作乱,近来城中又有倭寇出没之迹,看似风平浪静危机四伏!纵使朝中不设舟师,安南府军也必须练舟师以备战,凡入军中者,皆从我之令,再有违者,逐出安南!”
全场无不肃然,静默半晌后,男人一扬鞭:“继续!”
兵卒应声而散,又重回热火朝天操练之态,且因刚刚那一个插曲,练之愈猛,无敢松懈者。
男人听着响彻天际的操练声,面海而立,眸中幽深似渊,良久才转身离开。
还未走出营地,便听得一声鹰鸣,他顿步仰头。
有黑鹰自天边俯冲而来,利嘴如钩,眼神犀利,双翅平展,稳稳停在男人的肩膀上,利爪勾着平直的肩,颇为亲昵地蹭了一下他的脸颊。
傅琰刀唇微扬,伸手从鹰腹下取出一截铜管,藏于袖中,并没有急着去看,而是肩顶着鹰向营帐走去,先吩咐守在门口的小兵去取些生肉,再抬步进帐,拆了铜管取出薄笺。
寥寥几行字,不过几息便扫完。
然他的视线却久久地凝在上面,身形未动,眸底情绪翻涌。
王三水此次送来两个消息,一是谭二仍毫无音讯,二是温璟已回广府。
谭二。温璟。
这两个名字并列在上,刺得他眼中一痛,难耐地绷直脖颈,敛了眸子。
营帐中的空气好似凝滞一般,几欲喘息不得。良久,他才如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喘了几口粗气,压下眼中红意,走到桌边,拾笔疾书了两行字,又塞回铜管中。
自那日见到酒坛后,他便知王三水的酒馆已经暴露了,此次去信只让他着意保全自己,不需再行危险之事。
门口兵卒来报,道肉已备好。
他将铜管藏于鹰腹羽绒下,又亲手将黑鹰喂得肚子圆滚,绒脸直蹭他手心,才放飞了去。
耀眼灼日下,黑鹰振翅而飞,往西而去,身形渐没。
又记起那已经回到广府的女人,他极浅一叹,绷紧的心弦稍松,然又有一丝涩意萦绕,终是展不开眉。
……
安国公府。
前来传召的人一走,温夫人就迫不及待地扯住了安国公的衣袖,声音微颤:“夫君,天家这是何意?派了璟儿去岭南还不够,竟还要让玖儿巡抚岭南,何不让我们整个国公府迁至岭南算了!”
“夫人慎言!”安国公抬手握住温夫人被汗浸湿的手心,与长子对视一眼,温声道:“玖儿此行,乃是我谋划而来的。”
“夫君这是何意?”向来以雍容大气的女人早已失了平常的气度,想起两月前急急离家的长女,心中又是一痛,眼眶微红,低斥道:“岭南是何等荒凉蛮横之地!夫君不想着如何让璟儿早日归家,竟还要把玖儿也送去?不若把我也送去罢!”
一身玄色圆领官袍的温玖接着父亲无奈地眼神,轻咳一声,上手扶住母亲气得发颤的身子,哄道:“母亲莫急。父亲和我也是为着妹妹着想,您不是担心她在岭南受委屈么?我这便去给她撑腰,让旁人都不敢欺辱于她!”
温夫人皱眉:“那为何不把璟儿召回来便罢,何苦还让你再去岭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安国公长叹一声,抚着长须,面露无奈之色,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让璟儿回来?但那日璟儿当着满朝贵眷的面,驳了长公主费尽心思讨天家欢心的花朝宴,实乃胆大妄为!你当迁她至岭南只是长公主之怒?大错特错!”
“夫人何不想想,当时前来传召之人是何态度,今日来传召之人又是何态度?璟儿遣往岭南说是被赶出长安都不为过!”安国公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若不是璟儿此次得节度使为其请奏表功,我又岂敢暗中令天家知晓,几番筹谋也不过能让玖儿光明正大出使岭南为璟儿撑撑腰。”
“我侍奉天家多年,璟儿非得在待个一两年,才有希望回来罢。”他重重一叹。
温夫人闻得此言,眼中一黯,到底明白了丈夫话中未尽之意,嘴唇张了又闭,几次后才转眸看向温玖,眸中含泪:“苦了玖儿了,都怪我纵你妹妹太过,才招来此祸……但事己至此,你,你定要好生照料她,她那性子,莫被别人欺了去。”
想起自家妹妹那性子,温玖颇有几分头疼,望着满怀慈母滤镜的温夫人,头皮发紧,到底不好将心里话吐出口,只能点头应诺:“母亲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得妹妹。”
见温夫人脸上伤色稍减,温玖抬眼望向父亲,犹豫半晌才道:“父亲,瑞王世子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今早下朝后便拦了我车驾,说要与我同去岭南,您看?”
安国公还没反应过来温玖话中之意,就听得温夫人叫道:“便是那追了璟儿三年的瑞王世子?”
温玖迟疑着点点头。
温夫人脸上伤色一扫,转眸望向安国公,激动道:“夫君,好事啊,怪不得前日瑞王妃还与我问起璟儿,定是世子有说什么。”
安国公脸色稍显迟疑,又问了一遍“追了三年”之事,思虑良久才缓声道:“照你们这般说来,倒无不可。若能趁此一行,促得一桩良缘,也不枉璟儿在岭南遭的罪了。”
温玖明了安国公的意思,颔首道:“那我便同瑞王世子一道去看望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