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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过半。

正对着都督府的大街尽头，是一家开了只有几张桌子的小酒馆，此时灯火尽灭，院子里一片寂静，直到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又有两颗石子射向窗沿，发出一声轻响。

早已躺下的店家王三水瞬间惊醒，手忙脚乱地扯了外衫起身，推门见着那道颀长的身影，眼里是藏不住的惊诧，几步上前，恭敬地唤一声：“头儿。”

“嗯。”傅琰转过身，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不曾，上月巢州有一商船被劫，都督震怒，下令严查入城的海商，这一月几乎没有外邦人能入城……本地船家出去的也少，消息也带不出去……”

说起城内这一段突然紧起来的气氛，王三水的脸色凝重几分，犹豫道：“可要我雇人走一趟？”

“不必。”

男人的命令一如既往地利落，王三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没有画蛇添足追问的打算。他本是安南军中的一个百夫长，去年在一次海战中被一杆银枪捅穿腹部，得幸保下一命却再上不了战场。

退伍前，头儿私下给他不少银钱让他到这城里盘个铺子来谋生，他推拒不得，干脆开了个酒馆替头儿打探消息。

但这铺子开一年多，头儿这是第二回来，就只为了问一句消息？王三水皱皱眉，暗自打量着男人的神色，见他脸上有几分犹豫，似不知该如何开口。

心思转了转，他果断道：“头儿若有事，尽管开口，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给您办成！”

傅琰嗤笑一声，“谁要你的命？你这条命还是我抢回来的，我让你讨个婆娘好过日子，也不见你听呐。”

王三水嘿嘿一笑，眸子闪着点光：“听您的，都听您的。”

“行了。”男人摆摆手，正了正神色：“我今日把个女使君送进了都督府，你这段盯着点，若有她的消息，随时来报。”

女使君？王三水眼里闪过狐疑，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也不知这使君什么来路，莫非朝廷又有人盯上头儿不成？

-

都督夫人给温璟安排的是府里最大的客院，卧房、书房、茶室、会客室，一个不落，连卧房内都特地做了布置，软塌纱帘熏香，极尽柔美舒适。

连着奔波几日，又饮了不少酒的温璟回到房里，稍作梳洗便躺下。

柔软轻薄的锦被盖在身上，舒缓芬芳的花草香钻入鼻尖，无声地拨弄着她的睡意，疲惫的身体本能地想进入梦乡，但脑子却格外冷静清醒，甚至还有些兴奋，亦或说，是愤懑。

我护不了你。

她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半阖的眼里全是极致的讽意，细白指尖紧紧地攥着锦被。

他凭什么认为，她还需要他护着？

……

一缕淡白的天光自半掩的窗棱照至枕边，纤长微卷的睫毛在眼下拉出一道阴影，半晌阴影晃动，女人睁开了眼。

她皱着眉，伸手先揉了揉眼，又滑向因宿醉而涨疼不已的太阳穴，按了好一会才觉有些缓解，沙哑着唤了一声白露。

白露推门而入，“娘子可要起身？”

“什么时辰了？”

“寅时刚过两刻。”白露答了，看一眼她的脸色，低着声道：“都督刚派人来传过话，称突然有急事需外出几日，使君可自行休憩，若有要事可吩咐赵别驾。”

温璟倏然睁眼，微拧着眉：“可知是何事？”

白露道：“不知，来的是个小厮，嘴紧得很。”

女人掀被起身，伸手捋了一把披散在眼前的长发，轻笑一声：“这陈都督可真是个大忙人呐，昨日刚才夸完自个夙兴夜寐，今个便成行了。”

白露瞥一眼她似笑非笑的神色，心知这是娘子生气的前兆，不由小心道：“娘子不若休息几日，待都督回来再做打算？”

“休息？呵，不过是个下马威罢了。”温璟神色淡淡，“他自个能走，总不能带着整个官署一起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