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咽了咽口水:“还是它们好,乖乖长大等着小爷回京。”
衡玉失笑。
“你说……”沈洛话音一转,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时间要是永远凝固在少年时候该有多好啊。”
他现在看到的世界,和他少年时看到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沈洛在屋顶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他浑身酸痛,骂骂咧咧爬下屋顶。
“你也太不讲意气了,自己回屋睡觉,留我在上面吹冷风。”沈洛一脸哀怨,死死盯着在柔软的床上睡了一夜的衡玉。
衡玉伸了个懒腰,抬手掩面,打了个哈欠,满脸困倦:“昨晚明明是你让我别吵你的。谁知道我们的沈少将军这些年在外征战,是不是养成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听着衡玉在这里颠倒黑白、胡言乱语,沈洛气得瞪她几眼,把盖在自己身上一宿的外袍递回给她,背着手气冲冲去演武场练武,舒展舒展酸痛的筋骨。
在府里用了碗酥酪,衡玉一行人就差不多该启程了。
这一回衡玉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骑在马上。
她缓缓远离樊城,身后那道送别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影上,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天斜阳里。
入了秋,天气凉爽不少。
“唉,这一趟,又白跑了。”
大周,宿城,一家小酒肆里,一个面容富态的中年男人喝着酒,满面愁苦。
“每次到了秋天,两国边境都戒严,压根不放我们过去。那守城的士兵认识我,原本塞上几块银子就能过去的,结果他们军营里的一个千户前几天刚因放奸细进了城被砍了头,他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还说我再纠缠,就要把我给下了牢,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我哪是什么奸细啊,我就想做些生意赚些钱而已。”
这些年大周和大衍的战争没听过,两国明面上没有进行任何商业贸易活动,但两国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同,产出也不同,大周的东西卖到大衍,价格能翻上好几倍甚至上十倍。同理,大衍的东西卖到大周也是这样。
利益大了,铤而走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自然就多了。私底下,有不少商人都在两国之间来回跑,靠着这样的方式来做生意。
两国都知道这样的事情,但边境没有什么产出,只能靠着这样的方式来获得赋税,对于两国私底下通商的事情,两国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中年男人这话得到了他同伴的许可。
“可不是吗!现在的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也不知道上面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打仗。”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大,若不是衡玉坐在他们隔壁桌,又自幼习武耳目聪明,肯定也听不到。
衡玉听了半天,颇为唏嘘。
“唉,这一趟,可真是太难了。”她苦着脸,看向同样做了伪装的密八。
“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衡玉那张目前只能算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层痛苦面具,“我原本想着这一趟行商多赚点,好给妹妹攒一笔丰厚的嫁妆,让她体面嫁过去,在婆家能直得起腰板子。可是……可是……唉……”
说到后面,衡玉沉重长叹,语调也哽咽起来:“都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用啊。”
衡玉又气又恼,恨极自己的无能,一巴掌拍在木桌上,握起茶壶对着茶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
放下茶壶,衡玉苦笑一声:“好在这一趟也不算是空手而归……那些货物全部卖出去,也还是能赚上一些,稍微凑一凑,应该也能够给莹儿添些嫁妆。”
“胡文老弟,你也别太伤心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该看开点,往好处想。”密八拍拍衡玉的肩膀,长叹一声,他咬咬牙,肉痛道,“这样吧,你若是不趁手,我先借你一些,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我。”
“米兄,这……你这……不行不行,我和莹儿这些年里一直承蒙你的照顾,早就亏欠你非常多……不不不,这笔钱我绝对不能要,你还要奉养家里的老太太,还要供儿子读书,我怎么能……”衡玉又羞愧又感动,连连摆手推辞。
密八豪爽地挥挥手:“胡文老弟,你又跟我见外了。莹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妹子不就是我妹子?做哥哥的,给妹妹添嫁妆是人之常情。”
他们这番动静不算大也不算小,隔壁桌子的两个游商都听到了。
“两位。”面容富态的中年游商突然转过身,朝两人拱手,“在下龚子昭,同为京城人士。方才无意听到两位的对话,心中感慨两位的重情重义,冒昧想要与两位结识一番,还请两位见谅。”
衡玉眼睛微微瞪大,有些诧异,很快,她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行为里的不妥当和失礼之处,连忙拱手回一礼,涨红着脸,局促道:“原来是龚老板,在下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