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衡玉刚刚开口起,云成弦就已经懵了。
他茫然听着衡玉的话,只觉得心底升起了一股火。这股火并不灼人,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很好地化去了他心底的戾气。
从接下去山西的旨意起,他便是戾气横生,只是怕她看出端倪,才一直在遮掩。他不可能没有怨言。云成弦从来不是个心机浅薄的人,他从资料里早已看出山西官场有多少问题、要想查山西铁矿场会遇到多大的危险,他的父皇让他去,不是出于器重,或者说也有器重,但是更多的,还是在拿他当一把刀。
但现在,他那股戾气都消散了。
哪怕他因为母族曾犯下足以抄家灭族的罪孽,一直不得到他父皇的喜欢又如何,老天爷终究还是没有薄待了他,看他孤苦伶仃一人独行于世,便给他送来了这样的至交好友。
云成弦声音很轻:“你都知道了?”
说完,他觉得自己简直是问了一句废话。
衡玉轻笑了下,端起茶水,用茶盖慢慢拨弄茶沫,耐心解释道:“消息就是我递上去的。现在的山西官场宛如龙潭虎穴,危机重重,我改变不了皇帝伯伯的意思,只能从这些方面给你一番助力,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云成弦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给我这么多人,怕是会牵扯其中。有些事情是你所处的这个位置不应该做也不能做的。”
衡玉点头,对云成弦的话表示认可:“是的,作为密阁副阁主,不应该和一个皇子牵扯太深。但从你我的私交来说,总不能看着你陷入危险之中仍然视而不见吧。要知道,我最开始想当这密阁副阁主,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你们深陷危险,不至于太无能为力。”
云成弦睫毛轻颤几下——原来明初当初答应了当密阁副阁主,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就说,素来惫懒的人怎么会突然想要进密阁了。
“山西之行,我一定会成功的。”云成弦终于下定决心,他抬起眼直视衡玉,眼底的亮光令人为之震动
。他一字一句,以一种此生少有的认真说道,“我一定会办得漂漂亮亮的。”
衡玉看着他眼里陡然爆发的光彩,唇角轻轻一弯:“祝你好运。”
写下两份名单,衡玉在三皇子府里用了顿晚膳,告辞离开。
三天后,云成弦乔装打扮,带着衡玉拨给他的暗卫和康元帝拨给他的侍卫,伪装成商队离开帝都,前往山西。
“算着日子,现在也该出城了吧。”衡玉在府里听着台上唱戏,突然悠悠自语。
的确是出城了。
出城后一路跋涉,云成弦这一行人在大半个月后才低调进入山西地界。
云成弦在山西折腾时,沈洛的处境也不是很安全。
——他和他的部队已被木星河逼近了一处山谷里,现在完全是在仗着熟悉山谷地形迂回躲藏。
沈洛狠狠吃了口干粮,低声骂道:“木星河那混账,有朝一日千万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骂了两声出出心里的恶气,沈洛一扭头,看着身边所剩人数不多的部队,眼里有黯然和悲伤一闪而过。
他大衍的大好儿郎,难道要随他一起折损在这里吗?
心里越是悲伤,情况越是危机,沈洛就越是冷静。他不断思索着当前的局势,不需要看地图,他已经能在脑海里完整勾勒出这处山谷的地形。
思索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越来越暗,周围鼾声渐起,沈洛眼睛猛地亮起来——他知道该如何破局了。
山西一行困难重重。
哪怕云成弦智谋出众,手段不凡,也接连遇到了刺杀。
要不是衡玉派来他身边的暗卫是这方面的行家,能先行看透对方的布置,他很可能一个不小心就栽了。
最危险的时候,就连衡玉都长达半个月没有收到过云成弦的任何消息。
暗中蛰伏近两个月,云成弦终于彻底摸清山西官场,也寻到了破局的最佳思路。在破局之时,或是低调拉拢,或是利益交换,或是许以将来,等到山西铁矿场的事情尘埃落定,云成弦在山西这里成功拉拢到不少人,还收获了民心。
要知道这些官员都是私底下偷挖铁矿,为了不被上面发现这件事,他们利用威逼利
诱等手段,直接将铁矿周边村子的青壮年都弄进矿场里,让这些青壮年为他们卖命挖矿。
死在矿场的普通百姓太多了,云成弦在解决铁矿场一事时,还顺带解决了一些贪官污吏,自然就获得了不少民心。
六月初七,云成弦和新任山西总督交流过后,领着他的大队人马离开山西,赶回帝都。
六月二十二日,云成弦一行人回到帝都。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扫了眼自己比之前黑了数倍的手背,又摸了摸自己饱经风霜的脸,感慨道:“离开帝都的时候才刚入二月,现在竟然已经快七月了。”
这一去,就去了足足五个月。
感慨一番,云成弦策马进城,先回了趟三皇子府梳洗换身新衣服。
三皇子妃牵着他的儿子过来看他时,眼眶瞬间就红了:“怎么憔悴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