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候,萧冥羽的胃口格外好,吃完饭难得主动陪着芳婶闲聊了起来。萧冥羽本来也算见多识广了,可到了这民国,对于当代娱乐圈的新闻就两眼一抹黑了,结果被芳婶婉转的批评了他年轻人不够摩登后,又给他科普起了上海滩的大明星胡蝶来。虽然“八一三”之后胡蝶去了香港,但作为她的粉丝,芳婶还是能把她演的电影如数家珍的背出来。等说到民国二十一年的那部《啼笑因缘》时,萧冥羽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说自己有那部小说。芳婶识字不少,就问他借那本书看,萧冥羽欣然允诺去楼上拿书。
“喏,给你。”刚把那本张恨水的《啼笑因缘》交到芳婶手里,梁宅外忽然又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萧先生侬真是好人!”芳婶一边高兴的将书搂在胸前道谢,一边跑出去开门。
萧冥羽想着今天或许真是梁鸣士来了,也就起身整了整衣服迎了出去。
今天他是一身衬衫长裤的西式打扮,加上心情不错,整张脸上神采飞扬,更显得是个漂亮青年。
哪知道殷勤的接出去后,看到竟然还是林耀庭。这次不只是林耀庭自己了,还带来了一个跟班,正帮他从汽车上往下拎两只看起来不轻的皮箱。
已经出来了,总不好再缩回去,萧冥羽只好皮笑肉不笑的上前假意帮忙拎了一只箱子:“甥少爷这是替梁先生送东西过来?”
林耀庭看了眼他笑得一点不真诚的脸,自己倒是发自肺腑的笑了:“不是,舅舅早把这宅子过到了我名下了,打今儿起我正式搬过来住了。”
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萧冥羽的脸彻底绿成了苦瓜。他对林耀庭这张脸有着心理上迷恋,但对这个人却是没什么好印象的。
看到萧冥羽瞬间变了脸色,林耀庭笑的更开心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舅舅说过了,你还照旧在这里办公住宿就好。”
亦敌亦友
林耀庭从日本回来后是跟他舅舅住在日军控制下的虹口那边的。这实在是因为梁鸣士自知他把这汉奸当的太过天怒人怨,时刻害怕被暗杀了,只好躲在日本人的羽翼底下寻求庇护。故而虽然房产一大堆,平日里却是很少敢随便走动的。林耀庭其实早就想搬出来单住了,也一早就看上了万宜坊的宅子,这不像梁鸣士其他公馆那么奢华那么招眼那么惹人恨,环境也还好,他是挺喜欢的。
单身汉搬家倒也简单,梁宅里什么都不缺,只带了两箱衣服就住进来了。跟着他进房的男仆帮他把衣服都挂到衣柜里,林耀庭就打发他回了虹口。打开大晒台的门,冬日的冷空气立刻就扑了进来,林耀庭拍拍手上蹭到的晒台栏杆上的灰,对于呼吸到的新鲜空气感到很满意。
转了一圈,林耀庭来到洗手间,扭开水龙头洗手。水哗哗的流着,他的手却没伸向水流,而是被掉在盥洗台上的一根不起眼的短发给吸引了过去。
那头发是他自己的,但他清楚的记得,走的时候他是把这根头发小心的夹在了上面的镜子边缘上的。
按住洗漱台侧面的那个微小凹处轻轻一按,镜子弹开,里面的东西没人动过,但那根应该夹在镜子边缘的头发的确已经没有了。拈起那根短发,林耀庭放在指间摆弄了两下,放在水龙头下让水给冲走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拜访一趟隔壁的那位会计萧先生。
旁边的客房里,萧冥羽死活找不到一个可以用来安放电台的位置,只得先用一件长衫把它包了起来,塞在了衣橱的最下面。
忙了半天的萧冥羽仰面躺在了床上,脑中思索起日后的问题来。他虽然已经知道林耀庭不会把自己交给宪兵队或特务处了,但这不表示他就愿意跟这个男人呆在同一个屋檐下。总觉得,这个顶着和哥哥相似面孔的林耀庭有那么点……邪气?
笃、笃、笃。
三下很有节制的敲门声响起,力道适度,速度合宜,显示了敲门人有很好的教养。萧冥羽腾的从床上弹起来,会这么敲门的肯定不是芳婶。
回身扫视了一下不大的房间,确定没有异样后,他才做了次深呼吸,然后慢慢打开房门。
“甥少爷有事?”果不其然,门外正是林耀庭。
“哦……”林耀庭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拖了个长音才说:“我在自己房里捡到了样东西,来问问是不是萧老弟掉的。”
萧冥羽当下有点心虚,却也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这时候就是丢了金砖他也不打算承认的:“那甥少爷真是问错人了,我没进过您的房间,怎么会有东西掉在里面?怕是芳婶打扫或是给您送行李的仆人掉的吧?”
要是林耀庭说丢了东西萧冥羽还不大好把大黑锅往别人身上扣,所幸是他捡到东西了,值不值钱的谁爱要就给谁好了。
哪知林耀庭摇了摇头,依然保持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姿势,却向萧冥羽倾身靠了过来,鼻子还一抽一抽的不断嗅着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
萧冥羽下意识的向后一躲,就小退了半步,刚好把个门口给让开了。林耀庭手疾眼快一步跟了进来,反手将门还给带上锁死了。
“那东西肯定不是他们丢的。”林耀庭一边幽幽的说着话,一边一步一步的靠了过来,逼的萧冥羽步步后退。
看着他的左手始终插在裤袋里没有拿出来,又知道他是有枪的,萧冥羽就觉得他裤袋里鼓鼓的肯定不仅仅只是揣着一只手而已。瞬间在脑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最终确定下来的一个是:林耀庭知道自己看见了他的电台,想要杀人灭口!